军营内,营帐中,床榻上,面容苍色的萧沐白,高烧不退,至今未醒,其腿部与腰部皆为木板所固定,脸颊之上疤痕虽已退去,但白印未消。

其伤势之重,距离暹毅迟韶之人找到他已过一月余,可还如此堪忧。

此刻高烧又起,额间汗珠密密麻麻渗出。

“王爷,此人肋骨断裂未曾续接好,且腹腔之内伤严重,能活至今时已然乃奇迹,而今其肋骨断裂多日,断骨早已错位生长,末将医术不精。”

军医检查后,如此一番言。

而苏娆站在一边,就看着如此半死不活的萧沐白。

面上无任何表情可以看出此刻她内心是否有何波动。

马车中的人,正乃萧沐白,暹毅迟韶和漠鹰那等反应,也皆因他们所知苏娆乃逍遥楼楼主,那么暹毅迟韶就理应告知于苏娆,是他派人先一步找到了萧沐白,并且带走了他。

“王爷,此人之重伤,若无能者为其开刀,重新续接断骨,怕是他撑不了多久…”

军医再言,他能做的,只能是给其换药降温,处理内伤,开刀续接断骨这方面他并非擅长,如若贸然出手,一个不慎,此人怕是会当场难活。

一时,暹毅迟韶气息沉重。

寒眸看着萧沐白,须臾,又看向一旁苏娆。

苏娆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王爷,竹先生…”

直到漠鹰突兀这一言,提及到竹先生。

竹先生虽在卫皇身边所待时日尚短,可从卫皇那已觉大好许多的面上,就可看出竹先生之医术是真高超。

“漠鹰,快马加鞭把竹先生请来。”

当即,暹毅迟韶一语吩咐。

“诺。”

漠鹰立刻和一名将领出去营帐之中,赶回京畿,请竹先生来救萧沐白。

“苏娆,你也先别着急,虽萧家已无,但逍遥楼非轻易可为澹梁所除掉,我们且先等竹先生来,待萧沐白醒后,问清楚萧家之事由究竟如何…”

见苏娆还安静,依旧未有只字片语,更未向他过问萧沐白为何会在他手上之事,暹毅迟韶终是说出这番话。

只是他此番开口,顺口提及到了苏娆尚未曾有想到的逍遥楼与澹梁皇室之间这多年而来对峙,如此说出口…

逍遥楼和澹梁皇室作对?

溘地,苏娆面上一抹动。

平静模样的她,这一刻,才生出这一份异常来。

逍遥楼和澹梁皇室…

寒漠尘…云霁…

心尖突觉一种压制之感,浓生波涛,滚滚波涛骤然出,如此毫无征兆。

毕竟此前时,苏娆一直以为寒漠尘是暹毅迟韶,哪怕知晓萧沐白是澹梁国萧家家主,苏娆也不能就此便联想到逍遥楼和澹梁皇室之间有什么。

而在戈壁关,那日时,就算得知了暹毅迟韶非寒漠尘,可苏娆当时也没何精力去想逍遥楼与澹梁之间事。

此刻,却为暹毅迟韶如此无意之下所告知知晓。

暹毅迟韶的手,本欲按上去苏娆肩膀,苏娆却突然扭过头看向暹毅迟韶。

桃花明眸之内里,更油然而生出一股子深邃。

只因暹毅迟韶所言,苏娆如此生变。

看着暹毅迟韶这一眼,突兀间开口:

“既然大婚已过,是否该开始着手我们的计划了。”

此言,说开始他们的计划,可其言下之意,明显是要让暹毅迟韶离开。

暹毅迟韶自然听着明白,更理解为,苏娆这是不想他插手她逍遥楼中事。

寒眸,轻微一下动,却并未是有何不悦之感。

亦看着苏娆一眼。

“好,本王先去安排。”

转身,暹毅迟韶迈步离开。

也带走了他的人,只留下苏娆和她带来的依素和依影。

“小姐,你怎么了?”

依素才如此一问。

苏娆的那刹那异常,身为苏娆身边的依素和依影,最是能察觉到的。

“小姐可是察觉了什么不妥之处?”

依影也如此一声问。

“容…骁…”

苏娆这才发出如此一声。

其容颜之深沉…

萧家为澹梁皇族所灭门,澹梁国而今形势必定亦有所乱,那他身份是否已然被知晓,是否澹梁那边已察觉他这个人的存在,知他还活着。

是否,其实这么多年来他偏安一隅在清风居中,实则他一直在澹梁国中动作,他在外一副与世无争的谪仙风姿,其实他一直在暗中做着什么。

“萧沐白乃澹梁萧家家主,寒漠尘非暹毅迟韶,而是他,那么销声匿迹二十年的逍遥楼,必是在澹梁国中。

暹毅迟韶刚言,逍遥楼竟一直与澹梁皇室作对,他是寒漠尘,那就是他一直和澹梁皇室作对,而且已多年之久。”

桃花明眸,看着榻上昏厥难醒性命堪忧的萧沐白,突兀,再一番言:

“那我苏家被灭,是否其实非我所自以为是,是他为愿我活,才会选我而放弃苏家,而是其蓄谋已久。

他以苏家灭,削弱云琅,他以我之仇,掀两国战乱,又以逍遥楼渐渐蚕食澹梁,天下,便可囊入其中。”

此一言下,声音,似乎带出冰裂之感。

“他大方赠我逍遥令,非是因为我乃秦娆,而是他想以我为之赴死替身。”

此言,更冰凉,蚀骨冰寒。

只因萧沐白的出现,暹毅迟韶又顺口之间说到苏娆尚不知亦尚未曾有想到的逍遥楼与澹梁之间多年来的对立,苏娆内心中一息生出如此之多。

依影与依素,听得心悸。

心中此前时的一些难解之惑似乎因苏娆之言,竟也觉说通了。

以霁月世子之能,他若是真的在乎小姐,爱重小姐,又如何会让小姐眼睁睁看着苏家被灭,他怎舍得让小姐如此痛苦,除非真如小姐所言…

他所为一切…

“虚情也好,假意也罢,早没有了任何意义,真心也好,算计也罢,反正最后只要结局没变,便无所谓。”

突兀,又如此一声薄凉。

薄凉,而更薄心。

其内心最深处那为之情深的那一处之地,骤然结起厚重冰层,其冰层之厚,将心中如何也难以自己割舍的那份羁绊,此刻彻底的冰封了起来。

比之以真情所给予的那份蚀骨之爱恨,若只是一场假的深情,似乎就可以恨的理所应当,再无任何丝丝心动难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