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垂眸：“还好，暂时还没遇到什么麻烦。”

云曜脸上的笑意突然变得怪异起来，重复了一遍：“没遇到什么麻烦？”

徐幼清就这么放过她了？

凤翎听他这口气，果然是预料着自己会遇上麻烦，觉得她搞不定么？

看来是让他失望了。

好在云曜也没有深究什么，他起身将外袍穿好，让凤翎在这里等等后，突然朝着外面走去。

不知道他又要去干什么，凤翎百无聊赖的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去，等看见云曜的衣摆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才又弹起来站好。

云曜再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凤翎看了一眼两人手里捧着的东西，一边是衣裳，一边是梳妆首饰，那裙装不再是陈嬷嬷给她的下人款式，粗略扫一眼，凤翎也能看出来，那是锦织萝裙的料子，在京都要价不菲，算是上等布料了。

这衣裳是给她准备的？

不用等凤翎确认，云曜已经开口，让这两个婢女去给凤翎梳妆打扮。

凤翎愣住，问一句：“大人这是做什么？”

云曜没有抬眸看她，自顾自的往书房那边走，显然也觉得没有跟她解释的必要。

一个府上的奴婢而已，既不是让她上刀山，也没有让她下火海，换身衣裳，难不成他还要多费口舌么？

眼瞧着云曜走远，凤翎立刻就被两个婢女堵住了，两个小姑娘都长得水灵灵的，看着年纪也还很小，细声细语的同凤翎道：“令羽姑娘，我们帮你梳头吧。”

不忍心难为她们，凤翎只能叹口气，由着她们折腾自己了。

云曜这人一天一个心思，不知道要干什么。

凤翎坐在铜镜前，镜中人的面容无论看多少次，都会让她感到恍惚，之前这具身子特别瘦弱的时候，与从前的自己多少还是有些差别的，如今渐渐养得水润起来，凤翎看着镜中的脸，恍然有种隔世的错觉。

她望着自己的面容有些出神，脑海里的很多回忆都已经模糊了，此时此刻却又有新的片段跃然眼前，她并没有遗忘，她只是太久没有想起。

是给她梳头的一个小婢女不小心扯痛了头发，凤翎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皱眉。

没听见惊恐跪下求饶地声音，凤翎才清醒过来，这不是在宫里。

小婢女也有点慌了神，同她小声道歉，凤翎应声说没事，和气地用手指揉了揉被扯痛的地方，回眸对小婢女笑了笑。

再重新看向镜子里的时候，凤翎的笑容凝固了。

她们梳的，原应该是凤翎不熟悉的，独属于十年后时兴的发髻样式。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她们梳的，是从前凤翎嫌时兴的发髻太繁重，个人最喜欢的飞云鬓，轻巧利落，从不会被满头的装饰坠得发根生疼。

因为平日里已经够累了，蜷缩在自己宫里的小天地的时候，凤翎就想要轻松一点。

给她梳头的这两个小姑娘，十年前恐怕还都是五六岁的小娃娃，怎么可能会知道当时她在宫里面梳的发髻？

凤翎蜷缩紧手指，心里的危险的猜想萌芽，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她头上只简单的配了两三个翠玉，换上云曜送来的新衣服以后，凤翎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只是铜镜前匆匆一撇，凤翎也能看出曾经自己的影子来。

她在云曜身边跟着的这段时间是能够感受到的，云曜很清醒的知道，自己是被人安排进来的一颗棋子，绝不是凤翎。

可这一瞬间，凤翎又有些不确定了。

他想要在这具和她容貌相似的身体上，找寻些什么呢？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除非她能听到云曜内心的声音，否则绝不可能得知他的意图。

被两个婢女簇拥着到云曜跟前的时候，凤翎突然想到，云曜为什么要给她取这样的一个名字。

令羽。

翎。

她一直觉得，那应该就是云曜随意写下来的两个字罢了，现在看来，不是的。

从一开始，好像就有迹可循，是她自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云曜准备把她变成她自己的替身？

他会犹豫，会留她在身边，会不去追究她太多出格的行为，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看待眼前的这个人的？

愧疚？

怀念？

亦或者，是想把她变成自己手里的另一枚棋子？

凤翎听见婢女笑着唤云曜，他抬眸看向自己的时候，有片刻的撼动，似乎被眼前恍若隔世相见的画面惊住了。

但这样的失神很快就被云曜压制住，他站起身来，挥了挥手，两个婢女便转身退下了。

云曜走向凤翎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一只细软的毛笔。

他靠近凤翎，用手握住她的下巴，让她抬眸看向自己：“别动。”

随后他便举起毛笔，朝着她的眼睛靠了过来。

凤翎下意识地闭上眼，只觉得眼尾一凉，被墨水湿润的笔尖很轻的触了一下，她整个人的汗毛从后背全都竖了起来。

云曜真的在刻画一个‘凤翎’。

这具身体没有的，独属于她的那颗痣，云曜正在替她补上去。

凤翎睫毛颤抖得厉害，云曜松手的时候，她睁开眼后退了一步：“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虽然知道云曜留她是为了互相利用，凤翎自己也目的不纯，想要摆脱身后操纵的手。

可她以为，云曜想要的不过是通过她找出幕后的杀手而已。

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装扮自己。

她已经死了，天大的恩怨，也消散在十年前了。

再多的亏欠，悔恨，憎恶，无论是什么，也该归于尘土之中。

无论在他心里，陪伴在她左右的那两年究竟是好是坏，她带给他的，究竟是苦难更多还是恩重更多，凤翎都已经一概不想回忆了。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重新醒来。

她只是突然不甘心，活都活过来了，还是想要活得明白一些。

可如今。

不太明白了。

云曜真的，会是那个背叛她的人吗？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凤翎抬起手，在眼下狠狠一抹，手指上沾染了墨印，她轻声道：“大人是准备在我脸上作画么？”

凤翎抬眸，将手递给云曜看：“可是……一抹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