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害怕阿姐,害怕凝聚在她身边的未来栋梁,他们知道,阿姐与他们一旦成长起来,便再也无法阻止了,而阿姐一死,他们必然互相疑心,再也无法凝聚在一起,阿姐几年的苦心经营的,即刻便全盘崩塌。”凤翎垂眸说着,声音止不住的哽咽,“而我,也不过是自幼被架空的一具傀儡罢了,姑姑告诉我,我是该相信拼了命也要从边关回来,手握重兵要报我阿姐大恩的摄政王,还是应该相信唯一留在我身边多年的钦天令?”

青河姑姑沉默下来,她没有办法给凤凌恒任何的建议。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这么多年了,这些贵族官宦之所以没有动作,想来也是因为忌惮如今还镇守皇城的摄政王与钦天令。

他们两人与千里之外的池燕将军一样,都是凤凌恒的保护伞,虽然意见各有不同,相互之间也彼此疑心,颇为警惕,但对凤凌恒来说,的确是难以取舍的。

他不是不想找柳琛回来,而是他知道,若是柳琛不愿意被找到,谁也没有办法,柳家寻了他那么多年都无果,难不成他去找,就有法子了吗?

再说……当年柳琛离开的时候,闹得非常不体面,他就算回来,第一个要面对的便是柳家的家罚,再之后,是朝堂的质疑。

这么多年来,方承衍一直告诉他,当年凤翎死的时候,柳琛不仅发疯发狂胡乱质疑,甚至亵渎凤翎的亡体拿走了她身上的物件。

突然出现在皇宫里那支步摇,便是证据。

凤凌恒没有办法不芥蒂,更没有办法信赖于他,对所有人来说,柳琛不露面,或许才是最好的。

“对我来说,他们都曾是我最值得依赖和熟悉的哥哥们,可我阿姐死了以后,他们便四散离开了,整整十年的时间也没有重归旧好,可见就算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也因为我阿姐死的蹊跷而互相疑心,我不知道当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应该相信谁的,若是阿姐还在,一定会觉得我懦弱无能,可从没人教过那时候的我,要怎么透过一张张诚恳的人皮,去看那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样的一颗心……”

凤凌恒说到这里的时候,抬起衣袖蒙住脸,使劲揉了揉眼睛,揉得发红,也把眼泪都揉了回去。

青河姑姑没听凤凌恒说过这些,现下听得揪心,也后悔自己方才跟他说起这事。

两人都沉默下来,好半响后,青河姑姑才深吸口气,用轻松地语气开口:“老奴失言了,咱们不说这个了,皇上若是信不过殇公子,这般冷着他也行,过几日他自讨没趣儿,也就回去了。”

凤凌恒倒是没动作,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刚才的火气早就没了。

他抬眸看向青河姑姑:“令羽在哪儿?”

青河姑姑连声道就在外头,出去之前,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对凤凌恒道:“摄政王送令羽进宫来,倒是替皇上想着了,这段时间奴婢留心瞧过,是个好孩子,什么也没折腾,她陪在皇上身边也挺好的。”

凤凌恒对青河姑姑笑笑,微微颔首。

·

翌日,钦天令奉命入宫,闭关多日,查见有星象异动指向后宫,特来禀告,见过皇帝之后,便又奉命前往后宫各宫查勘。

这次来方承衍还带了不少人,男的女的都有,蒙面跟在他后面,每个人手上都还拿着或捧着东西,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但看上去这支队伍充满了神秘和威慑力。

方承衍行走于各宫之中,到瑜春宫的时候,也同样让他们四散开来,方承衍则带了个姑娘进屋面见齐妃。

瞧他这阵仗,齐妃一番冷笑:“钦天令好大的排场,这是要在后宫里做什么?”

方承衍撇一眼侯在屋子里的晨露,齐妃笑得更讥讽,摆手让晨露领着宫人们都先下去。

屋里没人了,齐妃才坐直身子,沉声道:“你少来本宫这里搞兴师问罪这一条,云曜送到皇上跟前那个像凤翎的宫女的事,本宫可是三番五次差人去要去跟你说的,你自己不肯见,怪不着本宫。”

方承衍脸色骤变,但立刻便忍住了,他深吸口气,把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往前推了推:“我来不是跟你说这事的,我是来给你送个人的。”

齐妃撇一眼这女子,随即垂下眼帘:“送人?本宫这里不缺宫女。”

方承衍沉声道:“谁跟你说这是宫女?”

齐妃闻言皱眉看他,方承衍接着道:“这是上头送来的人,如今情形你也看到了,摄政王千方百计要让人取代你的位置,你既然不能怀孕,便找个人帮你生就是,我已经探问过了,你上月与皇上有过同房记录,这女子有孕的时间能和上面对上,我来之前已经禀明了皇上星象有异,你在这时候有孕,必然能稳固在皇上心中和后宫的地位。”

齐妃怔了片刻,这才正式打量起眼前这个女子,低声怒斥道:“你疯了?!”

方承衍比她更烦,立刻出声打断道:“我没疯!现在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了,总之……我相信你自有办法隐瞒下来办成此事,这个孩子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她若是有事,咱们连带着凤国,一块儿给她陪葬吧!”

齐妃被方承衍震住,认识这么多年,她从没在方承衍脸上看过如此痛苦复杂的神情。

这一瞬间齐妃才发现,他的脸一片苍白,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内心正在剧烈动**的样子,就连自己行事究竟合不合理,也不肯思考和深究了。

齐妃稳住心神,让自己和方承衍都缓了片刻后,才问道:“方承衍,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温亲伯府的背后,是不是还有另外的人?”

方承衍抿紧嘴唇,能看见他脸上轻微的颤抖。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因为害怕。

“别问了。”方承衍哑着嗓子开口,简短三个字,齐妃心里便已经明了。

果然如她这些年猜测的那般,温亲伯府……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他们所有人都已经逃不开这囚笼了。

想明白这一点,齐妃只觉得脑海里的那根弦一下子崩断了,她笑起来,转脸看向眼前的女子,微微扬眉:“我知道了。”

他们一步错,步步错,无法回头,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