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的事情是很好查的。

从回宫开始,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很快都一一详尽的摆在了晨露跟前。

在肃宁的时候杂事繁多,谁都没注意这么个哑巴宫女,当时是谁把她指去竹林亭子那边伺候的,也被找了出来。

前后不过就是一个多时辰的功夫,齐妃睡下之后,除了绣雾和翠儿两人,瑜春宫里伺候的宫人全都聚集在小厨房外的空地上,等待晨露问话。

椅子上坐着,晨露依旧觉得头疼,更多的还是烦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宫里面突然多了许多的变数。

从前的日子像是要一去不复返了,就怕这些表面上能看见的小波浪还只是前戏,掩藏在海面下更大的巨浪,说不定还在来的路上。

宫人们一个个都心慌着等待晨露的指令,接触过翠儿的几人更是被单独提进小厨房里盘问,红碳菜刀摆了一桌,多少都吃了点苦头。

该吐的东西也吐得差不多了,今晚这通盘问封了口,知道齐妃的规矩,也没人敢再提。

今夜谁值守晨露都放心不下,最终还是自己悄声进了屋子守在屏风外面,屋里暖得很,被子不需要多厚都能盖得很暖。

晨露睡得不安稳,心里总是揣着事,又不敢随意动身,怕惊扰了齐妃歇息,便这般目光呆愣的盯着前方发呆,总觉得这一晚真是漫长,漫长得像是天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她恍然想着,自己刚来伺候齐妃的时候,也是这样整夜整夜的睡不好,那时候齐妃的情绪还没有现在这般平稳,晨露不太想得起来那时候的齐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了,但那种让人心惊的感觉,还是能够时不时的想起。

真要说起来,晨露并不觉得自己真的了解齐妃。

她甚至觉得,连成德都比她更懂齐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最了解齐妃的人,也并不是贺嫔,更不是皇上,而是偶尔会和齐妃见上一面的钦天令。

这宫里如此混乱,晨露有时候真的希望自己什么也不用去考虑,只是跟在齐妃身边伺候就可以。

但她不仅要活下去,还想要更好的活下去,就意味着所想的这一切都只能是自己的想象。

就算内心抗拒,该做的事情也得一件不落的做好。

晨露心里胡乱想着,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竟然下意识的叹了口气,在安静的屋内听上去格外的突兀。

叹完气晨露自己都惊着了,下意识的抬手捂嘴,愣了片刻后才缓过劲来,似乎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

这样小声的叹气,应该也是惊不醒齐妃的。

晨露把提着的心落下来,刚闭上眼睛准备歇会儿,说不定能睡着呢,扑通乱跳的心还没平缓,耳边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睡了?”

这下是真的吓懵了,晨露一时间竟然连是谁说话的声音都反应不过来,她惊恐的睁开眼往旁边看去,蹲在自己身侧裹着薄毯的人,不是齐妃是谁?

她难道一直都没睡么?

从自己进来靠在这里,到自己叹气,齐妃都知道?

晨露吓得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后脑勺发麻,尖叫都忘记了。

晨露不知道眼前微弱的光究竟是从哪里进来的,但此刻落在齐妃的脸上,让素颜的她看上去有一种病态的娇弱。

“娘娘……”晨露唇齿相碰的开口,含糊的喊了一声。

齐妃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问题,她看着晨露,声音微弱的问:“怎么样,查到了么?”

晨露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忙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跪下回话:“是,奴婢已经连夜盘查问过了,翠儿回宫之后接触过的人,去过的地方,都已经知道了,奴婢想着娘娘今日劳累,正等着明日一早回禀……”

齐妃并不关心晨露后面解释的话。

雨很早就停了。

但齐妃完全没有睡意,满脑子都是云曜隔着轻纱看自己的场景。

他突然注意到后宫,果然是有缘故的。

其实不难想就能想明白,凤翎的那根步摇是怎么摆到凤凌恒宫里去的,翠儿这个宫女就是怎么被换掉的。

柳若幸的本领她记得,这么多年了,她竟然还清楚的记得这些人,齐妃觉得可笑,实在是可笑。

他们像是住在她的灵魂里,无论过去多久,齐妃都不会觉得陌生。

但她憎恨这样的感觉,凤翎也好,柳若幸也罢,不听话的人……都是该死的。

最让齐妃感到愤怒而又无可奈何的事是,明知道宫里面有云曜的人,有柳若幸的人,可她找不出来。

错杀的不是没有,可事情还是发生了。

齐妃盯着晨露,从刚才到现在都没眨眼,她就只是这样空洞的睁眼看着,像个精致的提线木偶:“查到什么了?”

晨露低垂着脸不敢看齐妃的眼睛,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娘娘在肃宁设宴的时候,翠儿到前面去伺候了。”

齐妃沉默了片刻,意味深长的拉长声调:“她?怎么去的?”

“绣娘那时候正是研制娘娘新药的关键时候,怕被人打扰,便说若是娘娘们那边有需要,可以让翠儿去帮忙,手下人躲懒,有跑腿的人自然就用了,翠儿跟着粗使宫女们在前面帮着拿东西……”说到这儿,晨露赶紧补充道,“但是她们不够格往娘娘们跟前去的,都是远远的伺候。”

不知道齐妃听进去多少,但多说一点,总归是没错的。

齐妃蹲得有些累了,干脆坐下来,双手叠放在膝上,下巴枕上去:“还有呢?”

晨露原本是想一口气说出去的,可‘成德’两个字到了嘴边便控制不住的打结,磕巴了好几次,才顺利的说出口:“成德他……那天有人看见成德和翠儿在一起,似乎还说了些什么。”

齐妃很轻的笑了声:“成德?”

晨露颔首,不做声了。

齐妃微微晃动身子,露出毯子外的脚丫轻轻拍着地面,在晨露眼跟前晃悠着。

一下一下,像踩着晨露心脏在动。

最后一下落定的时候,齐妃声音很沉闷的问道:“他辩解什么了吗?”

晨露摇头:“奴婢以为……这些事情需得娘娘亲自审问才好。”

成德是特别的。

晨露很清楚这件事情。

果然,齐妃伸手把她脸抬起来的时候,看自己的目光还算是柔和的,她轻笑着开口。

“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