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四等宫女,但入宫之前例行检查,按理来说应当是不会有哑巴出现在宫中的,凤翎心有困惑,不过没等她开口问,云曜就已经先看出了他的困惑:“宫中人情复杂,什么情况都时有发生,你不必觉得奇怪,到了齐妃身边,会有一个叫绣娘的女子指定你到身边帮忙,届时齐妃身边的姑姑说什么你都只需听着便好,到了绣娘身边,也不必全然信任于她,你此番跟着前去,一来是京中不安全,二来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我核查清楚。”
凤翎抬眸,因为云曜这句话竟觉得安心两分,他这般养着自己,不让自己做点什么才是不对劲的,如今有事情交给她,凤翎便安心了:“大人请讲。”
“皇上身边如今最得宠的妃子便是齐妃,不过齐妃身处后宫之中,回京后这些年我都没见过真容,也未曾在意过。”上回柳若幸同他说了司愉的事情以后,云曜便一直耿耿于怀,细想来,柳若幸的确不会是无缘无故说那样的话的人,他敢到自己面前来说这个,便是不惧怕自己会去查证,甚至是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够去查证。
他们两人如今虽然暂且联手,但缺失的这十年,让他们依旧无法真正的信任彼此。
情报和共识是继续合作下去的必要条件。
所以借这次机会,云曜还是想要知道,留在凤凌恒身边的这位宠妃,究竟是不是司愉。
“近些日子我听到了一些传言,想要求证,你替我去看看齐妃的真容。”云曜垂眸,伸手取出了放在桌上匣子里封存好的一封信,抬手递给凤翎,“见到齐妃以后于无人处打开这信封,看过里面的东西后即刻销毁。”
凤翎迟疑了片刻才伸手接过信封来。
薄薄的一层,不知道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凤国曾经是出过女帝的,包括凤翎自己,若没有凤凌恒这个皇弟的出世,她将来也是要做女帝的,是以并不会出现很严苛的后宫妃嫔不能面见外臣的情况。
云曜方才说到回京二字,听上去似乎自己刚死的前些年他是不在皇城里的,那么回京之后,以并非皇室血脉的身份坐到了摄政王的位置上,最起码年关的宫宴云曜是去过好几次的才对,难道也没有见过齐妃么?
凤翎觉得奇怪,太奇怪了,这些年后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曜让她去替他办事,对凤翎来说,这更是她搞清楚这些事情的好机会,既然能自己亲眼去看,亲耳去听,那么也没必要再多问云曜什么。
收好这两样东西,大概知道了自己要扮演什么身份,要呆在什么人身边后,凤翎转转眼珠子便想走。
刚说完告退的话自顾自往后撤的时候,云曜哼笑了一声,幽幽道:“你今日四处打探我的事情,怎么这会儿我就在你面前,你倒是没那么多问题了?”
飞影果然还是一五一十跟云曜说了,凤翎原还以为他不会提了呢,现在既然提了,那自然要好好的问问。
云曜坐着,一脸戏谑的看着凤翎,原以为她会惊慌失措的遮掩过去,没想到她回眸看了他一眼,然后蹬蹬蹬跑到外头,给自己搬了根圆凳子进来。
她搬凳子搬得吃力,最后是推到云曜旁边来的,她头顶上就是一盏烛台,照得她脑袋锃亮,脸却有些黯淡,不过笑容灿烂得很,云曜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坐下来以后,凤翎满脸期待的看着云曜:“所以大人愿意跟我讲讲这些事么?”
云曜眯眼,皱起眉来:“我为什么要跟你讲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凤翎诚恳的收敛住笑意:“因为我真的很想多了解大人一些。”
云曜愣住了。
她顶着这张脸说这句话的时候,实在犯规。
昏黄烛光简直把他拉扯回了还在宫中,还留在长公主身边的那一个瞬间。
她侧卧在躺椅上,难得清闲下来半日,唤他到跟前查问功课,问着问着她自己先觉得乏了,浅笑着同他说起过往的事来。
那时候云曜默默听着,司愉就伺候在一旁,笑着同长公主道:“公主说那么多,小公子哪里听得明白,都快要犯困了。”
长公主嗔笑着闹司愉,最后佯装严肃的问自己:“云曜,你想不想听?”
他记得自己的回答,坚定的应道:“我想多了解公主一些。”
这一刹那的记忆闪过的时候,云曜突然惊觉,自己脑海里长公主的声音,已经和眼前这个丫头的一模一样了。
十年过去,他已经忘记了那个人的声音,梦里梦见的时候似乎还记得,可醒过来以后,脑海里的画面总是默然无声。
令羽出现以后,他脑海中的画面,才突然有了可替代的声响。
时光常常就是如此残忍,越是拼命想要记住的东西,越是难以避免的……遗失在了走过的每一步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若后宫里的那个人真是司愉,若当年之事真有她逃不开的干系,那么这一切真相揭露的时候,九泉之下的长公主不必亲眼见证这支离破碎的过往,不必亲眼目睹曾亲近如手足的人对自己的背叛。
待他九泉之下见到公主的时候,可以温柔的说起这段过往给她听。
再回神来的时候,云曜便有些不敢直视凤翎灼热的目光,他稍微偏开一些视线,正要冷言继续拒绝的时候,凤翎叹了口气:“大人把我的从前掌握得完全,我对大人却一无所知,真是不公平。”
云曜艰难的扯了扯嘴角。
她这是在干嘛?
撒娇么?
见云曜一脸黑线的重新看向自己,凤翎赶紧作伤心状,可怜巴巴的要站起身来:“罢了,大人既然不愿意说,我也就不问了,到底是我投诚依靠的大人,原也是我不配……”
她坎坎坷坷的念着话本里学来的酸话,起身的动作磨磨蹭蹭好半天也没真的站起来,一边抹泪一边瞄云曜,心想怎么还不松口呢?
云曜看她这拙劣的演技,好半响,终于无语的扶额:“别蹭了,凳子让你蹭掉一层漆,坐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