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听她说要跟着云曜出门,一点儿也不惊讶,看来是早就已经知道这事儿了。

他定神看了凤翎会儿,半响后意味深长的拍了拍凤翎的背,手劲儿比平时重些,险些把凤翎嘴里的瓜子儿拍出来。

拍了两下刘叔便收回了手,沉声道:“令羽啊,跟在大人身边一定诚心好好干,咱们的大人虽然看上去冷了些,但你瞧瞧咱们这些府上的老人,但凡是沾着忠心二字的,都是有后报的,叔还等着你长久的留在这儿同我唠嗑呢。”

凤翎闻言轻笑起来:“叔放心,令羽记着呢。”

刘叔笑着摇摇头,不知道是信了没信,也不知道这番叮嘱究竟是为何而发,看凤翎捧着瓜子儿吃,刘叔也顺手抓了一小把在手里,摊开手心慢慢数,数了会儿,刘叔才拉开自己的记忆,微微撇眉道:“我来在这府上……怕是有五年之久了,刚来的时候啊,哪儿哪儿都不顺意,一把年纪了,也总觉得自己担不起什么大事来了,只想着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到底还是要年轻有能耐的人来替大人管着这大宅子,是大人信得过我这把老骨头,把这宅子交到我手里了,既然大人有这份信任,那我自然也不能辜负了才是。”

说到这儿,刘叔有些自豪的回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都舒展开来,侧身随意坐着:“小丫头,你瞧着如何?这府上如今的光景,不赖吧?”

凤翎诚心颔首:“刘叔不输年轻人什么,这般才干,从前是在哪家贵门高就的么?大人请得刘叔回来,倒是眼光好极了。”

刘叔闻言连连摆手,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女娃子,说啥呢,哪里是大人请我回来的。”说到这儿,刘叔凌空拱了拱手,不只是在拜云曜还是在拜谁,满是感慨,“是大人五年前回京,我这把老骨头当街看见,自己求到府上来的,得亏大人还记得我,还肯信赖重用,说起来惭愧,惭愧啊,实在是……有太多对不住大人的地方。”

这话从何说起?

凤翎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什么,但细细一想,又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刘叔念起往事,果然是岁数大了的缘故,即便身边有那么多人,依旧还是会觉得很寂寞。

到了一定岁数后,想念过去的日子,想念过去的人,好像成了余生岁月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那曾经的那些人都去哪儿了呢?都离散了么?

凤翎不清楚,她自己都还在缝缝补补自己丢失的人生,自己都还在寻寻觅觅过去的故人,她和刘叔坐在这里,是同样孤独的人。

“刘叔自己求来的?大人从前便和刘叔认得?”凤翎好奇的追问,感觉对于自己来说完全陌生的云曜,好像终于要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这十年来的第一笔了。

刘叔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道:“大人这些年从没留谁在身边过,陈婆子私下都跟我说了,大人待你不一般,愿意让你学着这许多东西,愿意让你留在院子里,你该晓得大人的恩重,一定好好的,大人是过得太苦了,心里太苦了,我和陈婆子一直担心,怕大人就这样孤零零的走下去,等我两归西了,不知谁还能替咱们照看着大人,如今你来了,我们都盼着你……能陪着大人走下去。”

说到这儿,一向笑呵呵的刘叔却红了眼眶,他提起云曜过得太苦了的时候,甚至喉管止不住的哽咽。

他口中的陈婆子应该就是陈嬷嬷,他们两个像是这世上唯二还活着的,惦念着小辈的长者,他们对云曜的感情,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亲情一般,他们挂念着云曜,一如云曜依赖着他们。

好像这是云曜残存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牵挂,两位老人都害怕自己走了以后,无牵无挂的云曜,会一生寂寥。

怕云家一脉,也就此断送。

他们都看重凤翎,为了云曜而看重她。

凤翎方才觉得没能抓住的线头,在这一瞬间抓住了。

她大概知道了刘叔和陈嬷嬷的身份,期间定然还有太多曲折的故事没能展开,但刘叔的这番话,足以让凤翎确认他们与云曜的关系。

这府上的每个人,都有来历和故事。

她对他们一无所知,一如他们对她亦是。

凤翎垂了垂眼帘,等刘叔缓过这劲儿才轻声开口:“大人吉人天相,如今又这般位高权重,将来的日子必然顺遂坦**,光明温暖。”

她不能再过多承诺什么。

她终有一天是会离开的,只是不知道那一天是哪一天,她又会以怎样的身份,怎么样的姿态离开罢了。

刘叔微微颔首,没再纠结于这件事上,他笑起来,依旧是平日里温和的模样:“说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没完没了的。”

之后又闲聊了几句,凤翎旁敲侧击想要听刘叔说说为何是他前去请求云曜的事,但对于这一段刘叔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最后看凤翎实在好奇,才说了一句等时机到了或许大人会亲口告诉你。

从刘叔那里出来,凤翎沉沉叹了口气。

府里头口风松些的,只知道自己是被买来摄政王府的下人,底细干净,清清白白人家送来的,全府上下的下人皆是从外地买来的,对云曜的认识,只停留在知道是摄政王上。

而真正知道云曜过往和底细的人,又全都是嘴巴上了锁的。

刘叔今日算是说得很多很多的了,说到这个份上,也不肯越过雷池半步。

所有一切的焦点,都汇聚在了云曜身上。

要想知道这些,可以,亲口去问云曜吧,每个人都在给她传递这样的信息。

凤翎深吸口气,抬眸望一眼天际,昨日要说的话还没说完,今日不知道云曜会不会早点回来,她在府里上窜下跳这大半天的,希望飞影能够准确传达给云曜。

她等着他来找自己谈话,既然旁敲侧击毫无作用,那么就只能迎难而上了。

关于云曜,她要重新寻找缺失了十年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