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赵盈把宫中一切交代妥当,领了人往未央宫去拜别太后。

彼时昭宁帝也在。

而赵盈去时,太后眼尾还红红的,像是哭过一场,一旁昭宁帝脸色也不多好看,想是母子二人,在她到之前,又争执过一场。

赵盈无心追问发生了什么,她猜想着,多半是因赵澈的抚养之事。

但昭宁帝已经许诺了她,绝不会放赵澈到西北去处理灾情的事,只要这事儿昭宁帝答应下来,余下的,都可以慢慢来。

她只管盈盈拜礼,又聆太后训,后来眉兮亲自送了她去给冯皇后磕头辞别。

出了未央宫门时,赵盈就叫了声姑姑。

眉兮显然知道她想问什么,几不可闻叹了声:“皇上的意思,三殿下慢慢大了,照如今看来,养在刘淑仪身边,恐怕是不成了,方才跟太后说起三殿下的事儿,一时想起宋娘娘,太后这才伤心了一场。”

只怕不是伤心那样简单的事儿。

眉兮既不说别的,自然这里头是牵扯上了她。

昭宁帝贼心不死,大概正为这个与太后又起争执,只是听小宫娥回话说她来了,才有所收敛而已。

赵盈便只当不知,眼皮往下压一压:“那太后是愿意把澈儿带到未央宫养着了吗?”

眉兮笑着说是:“公主便放心吧,三殿下也是太后的亲孙子,太后岂有不疼爱的。刘淑仪既是个不争气的,养不好殿下,太后也不会叫殿下留在嘉仁宫中了。”

赵盈暗暗松了口气。

离了嘉仁宫,剩下的,就看孙婕妤的本事了。

先头说好的事儿,她做了前一半,这后一半,总不能也叫她来。

若什么都要她亲力亲为,她何必扶持什么孙婕妤。

赵盈长舒口气,眼底噙着淡淡笑意,脚下顿住,回身又朝着未央宫方向长揖拜了一礼。

眉兮要去扶她,她已然礼罢起身:“太后年纪也大了,我们做晚辈的,却不省心,还要她老人家为我们操心。”

送走了赵盈,为先前的不愉快,昭宁帝也没在未央宫久留。

他知道赵盈是一番好心,搬出宫,就是不想看他和太后闹的母子不和,他不想叫赵盈伤心,只好少来未央宫。

这件事情没得商量,他不可能放手,而太后也不可能依着他。

就是说上千八百次,也只是僵在这里罢了。

他心烦,却了辇,信步往孙婕妤的含章宫去。

正赶上赵姝早上赖床死活不肯起,到这个时辰,已然起晚了,孙婕妤拿她没法子,训斥了两句,还是她亲手把人从**拖起来的。

昭宁帝进了偏殿那会儿没叫人通传,娘儿两个正围坐在罗汉床的四方小案吃饭。

孙婕妤见了他,忙就要起身来请安。

昭宁帝摆手叫她坐,走近了,脸上稍有了笑意,面色也有所缓和:“怎么这个时辰才吃早饭?”

赵姝小脸儿一红,把嘴里的云腿咽下肚,叫着父皇就撒娇:“昨儿夜里睡得迟,早上起晚了,母妃是陪着我吃的。”

昭宁帝的这几个孩子里,只有赵姝,生的像他,余下那几个,大多像他们母亲更多些。

小小的孩儿,稚气尚未全然脱去,昭宁帝先前未见得有多心疼赵姝,如今也为着孙婕妤的缘故,看这个女儿,越发顺眼。

那是父亲疼爱女儿的喜欢,与赵盈,又不一样。

他温热的大掌在小姑娘头顶揉了一把,孙婕妤那里已经往里头挪了些,腾出地方来给他坐。

昭宁帝就在赵姝对面坐了,看她白瓷小碗里的云腿春笋粥,还有两碟子小菜:“早上都只吃这个吗?”

赵姝乖巧点头:“母妃说我人小胃口小,吃不了多少东西,一顿早饭也要兴师动众,未免靡费。”

他这段时间下了朝,多是到含章宫用早膳,但赵姝从不在旁陪着,是以昭宁帝也是头一次知道,这个小女儿每日早饭,也不过一碗粥,两碟子看起来还算精致的小菜而已。

他心念微动,侧目去看孙婕妤:“有个事儿,我心里过了几过,想问问你的意思。”

孙婕妤明眸善睐,说了声是,倒安静的很,昭宁帝不开口,她连后话是什么都不多问一句。

昭宁帝的手抚在孙婕妤的手背上:“三郎在嘉仁宫,养的不像话,元元离宫前,求着太后把孩子带去未央宫抚养,可我想着,太后年纪也大了,跟前又从没养过孩子,把三郎放在未央宫,也不是长久之事。”

孙婕妤眉心微动:“您的意思,想把三殿下送来我这儿吗?”

昭宁帝尚未开口,那头赵姝含着一口云腿,唔哝着就说话:“父皇要叫三皇兄来住含章宫吗?我可以把我的寝殿让给他的!他若来了,还能带我读书识字,教我骑马射箭,我还要叫他给我掏鸟蛋!”

真是小孩子心性的,仿佛这事儿立时就要办了一样。

昭宁帝难掩眼角笑意:“你皇兄还给你掏过鸟蛋呢?”

孙婕妤缜着脸斥了她两句:“别胡说,吃你的饭,食不言寝不语,你再说话,就别吃了!”

她在昭宁帝跟前一贯最温顺不过,昭宁帝也难得见她训人的模样,偏赵姝心大的很,挨了骂,也不闹,照样没心没肺的笑,龇牙咧嘴扮鬼脸,不过倒极听话的真就闭上嘴不再说话。

昭宁帝看在眼中,越发满意,捏了捏孙婕妤手心儿:“你怎么说?”

孙婕妤抿着唇,把手往外抽一抽:“您叫妾抚养三皇子,是抬举妾。

只是三皇子从五岁起就养在刘姐姐身边,六年时间,只怕三皇子同刘姐姐母子情深。

况且刘姐姐承宠多年,出身也好,妾……”

她略顿了顿,有些自嘲:“妾出身不好,人微言轻,怕三皇子在妾这儿待不惯,刘姐姐心里也不痛快。况且大公主出宫前,求着太后抚养三皇子,您把人送到妾这里,只怕大公主也要不高兴了。”

她一时见昭宁帝嘴角**,知他仍有后话,便继续又往下说:“妾是愿意抚养三皇子的,只是您也要体谅妾的为难之处呀。

知道的说妾是心疼孩子,不知道的,岂不说妾仗着您眼下肯多看两眼,便狐媚蛊惑,强要了三皇子在含章宫,等着来日母凭子贵,一步登天吗?

妾的倚仗只有您,实是经不起这样的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