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坦然言述, 宁芙心头自是微震。

稍敛神后,她抬眸轻声语道:“原来,你这么久以前就对我起了心思。”

韩烬弯了下唇。

其实, 他当时并不止简单起了心思。

只是因大皇子宣命急召, 他不得不临时折返郢都,临危受命, 替大皇子那不争气的舅父收拾战场烂摊,于是这般匆急离开西渝,意味着他没了寻她的机会。

可他忘不掉。

那一张盈似芙蓉的娇俏面庞,久久萦绕他心, 叫他寤寐思服。

后来, 更不知从此入梦过几次,他在虚幻中, 一步步临近,最后终于慢慢看清了她的脸, 她的身。

以及在自己身下, 那朵娇娇芙蓉含吐露珠, 蕾苞绽放。

宁芙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忽而变暗, 便明白自己的猜想皆为真, 她偏目躲避着他的目光, 又寻起一事开口问起。

“你明明一开始见我时,眼神是想杀我的,看着好凶。”她秋后算起账来。

“只是凶。”怎么可能会有杀意。

他叹了口气, 继续说, “那时你用了我生平最讨厌的眼神看我——同情, 我最恨别人的同情。”

“可人果然都是善变的, 现在, 我恨不得叫你多多同情我,也多疼疼我。”

他目光贪婪,凑过去舔了舔她的白皙脖颈。

宁芙难以招架,很快晕晕沉沉,“那你当时在想什么?”

“好漂亮,叫人难以移开眼睛,就跟三年前一样。”

他又亲她的唇,说着从未与人言道过的心里话,“可那时我的境况太窘迫糟糕,纵然心动,也只能缄闭于口,而你又用那种乞怜的目光看我,我越忍不住想对你凶,想叫你移开眼睛。”

宁芙哼了声,手戳着他胸口,又嗔嗔怨道:“你当时吓坏我好几次呢。”

“抱歉芙儿,以后再也不会对你凶了。”

宁芙并未真的生他的气,这个话题算是掀过,她思吟了片刻,思绪又回来,便开口问道。

“对了,主殿里那面浮雕着芙蕖花的玉璧,贴合我的名字,所以它也与我有关?”

“嗯,算你聪明了一回。”

韩烬夸赞地揉了揉她的头,又把手伸挪到她的耳垂边沿,挑逗一般地轻弹了两下。

只这两下,轻易便叫宁芙的耳尖敏感得烫了起来,韩烬盯着那抹晕出的鲜红,指腹在下不由磨了磨。

怎么哪哪都娇,他想。

头发已经擦干,韩烬把她打横抱起,又放到软榻上。

但他没有立刻熄烛,似乎并没有马上歇息的打算。

正好宁芙同样也有话想说,“阿烬,我白日里听玩闹时不小心损毁些边角,都被你一顿厉责,这个是不是她们私下传得夸张啊,我还从没有见你疾言厉色过呢,有些无法想象。”

“你不用想象这个。”韩烬有些无奈地一笑,又说,“我不会对你有任何的坏脾气。”

宁芙不得不承认,他有时候真的好会哄人啊,只刚刚那两句,便足够她脸烫好久了。

她也是从小受宠爱惯了的,父皇母后给了她最好的一切,所以在面对旁人对她的好时,她其实并不容易在心头生出什么波澜,但显然阿烬与旁人不同,他的偏爱言语,很容易便能牵住她的心。

宁芙心情很好,想了想抱上他脖颈,在他唇角上吻了吻。

韩烬搂住她腰,把人顺势抱在腿上,叫他能亲得更方便。

渐深渐浓,两人皆动情,只是想起七日之约,韩烬克制着把人松开,而后下巴压在她肩头,粗粗几声压抑的喘意。

他牵住她的手,触感很软,反复捏了捏,再寻到另一只时,触到一股玉的冰凉,他之间一顿,垂目看了过去。

又是那个碍眼的镯子。

上面朵朵芙蕖花,是另一男子对她的情义,即便芙儿佩戴是为逝者缅怀,可他心里还是不舒服。

韩烬沉默片刻,呼吸稳了稳,而后平静开口:“芙儿可喜欢那玉璧?”

宁芙并未听出他语气有何异样,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点点头,眼睛也明闪闪的。

“喜欢的,尤其喜欢上面浮刻的芙蕖花,谢谢你为我准备这个。”

“那跟它相比……”

他忽的执起她手,将玉镯映在她眼前,同时,自己抬指另外指向素屏后的那面光莹玉璧,继续问道,“芙儿更喜欢哪块儿玉上的花?”

都是玉身浮刻,都精品巧具匠心。

宁芙闻言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两者竟这样的相似。

只是和那一面状若座屏的完整玉壁相比,这玉镯实在算是小巫见大巫了,若镯身有浮花几十朵,那玉壁之上,便是数不胜数。

宁芙眨眨眼,没见阿烬脸色不好,这才松了口气。

她主动凑过去,拉上他的手,又左右轻摇了两下,似有哄人的意味。

“阿烬,你之前不是答应允我带一段时间嘛。”

韩烬看向她,严肃了些,“现在撒娇没有用,我问你喜欢哪一个?”

“喜欢玉璧。”她微笑着,很显诚意地立刻回答。

韩烬眼睑微动,抬指往她掌心处戳了戳,幽幽道:“你只能选一个。要么摘了镯,要么我把玉璧撤走送人。”

宁芙愣了愣,没成想他会给自己出这样的难题,便努嘴道:“阿烬,你这是故意为难人嘛,哪有这样的?”

“素来没有鱼和熊掌兼得的道理,你可以选。”

他说完,指腹转着扳戒,给人一种不厉而威的压迫感,明明他一句重话都没说,宁芙却觉得他身上气势忽然变得好强。

“选不出来?”

“嗯……我在想了。”

“这镯子确实好看,不如继续戴着,我现在命人将玉壁挪走。”

见他真不是玩笑言语,说完便有起身打算,宁芙立刻匆慌地从背后扯住他,“等等。”

韩烬依旧那派威肃的模样,被她叫住,回头后依旧不动声色。

宁芙却比他急得多,“你,你要把它撤走再送给谁嘛?”

韩烬语气无波,仿佛真要对她冷硬到底。

“既是无用之物,命手下人随意处置便是,有谁看中,便自行搬回家中。”

“不可以!”

宁芙立刻言阻,她十分喜爱那玉璧,尤其上面镌刻着她的名字,又载着阿烬多年的心意,她岂会真的舍得,眼睁睁看着玉璧被送人。

抬眸,又见韩烬目光幽幽地盯着自己,宁芙抿抿唇,到底是做了选择。

她扭动皓腕,小心将玉镯取下,之后递到他面前去,闷闷道:“喏,这样好了吧。”

韩烬直接将那镯子拿在自己手里,仿佛生怕她会再戴一样。

“可以,我很满意。”

看小公主目光不满地盯看着自己,韩烬伸出另一只手,轻蹭了下她的鼻尖,嘴角总算是扬起抹温浅笑意。

他道:“手腕现在这样看着确实有些空落落的,我拿走你一只镯,定会再还给你一只,喜不喜欢粉珍珠?”

纯色粉珍珠自是豪奢难得的,不过当下宁芙并未在意这话,只听他说要将玉镯拿走,便不免多言了句。

“阿烬,我知道你不喜欢它,但毕竟是逝者之物,你别……”

“放心。我不会摔也不会故意损坏,只是将其置于高阁,别再来碍我的眼。”

宁芙安心了些,没再阻拦。

虽然直至今日,她并未戴够三月,但总也有十日有余了,如此,缅怀的心意应该算到了。

韩烬下了床,身影很快隔绝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再回来时,只见他两手空空,镯子已不知被他置于何处。

这一夜,他只抱着她睡,没再做什么不规矩的事。

宁芙在他怀里正要睡着,听他忽的又问了遍,“粉珍珠,到底喜不喜欢?”

宁芙眼皮都有些撑不起来了,闻言含含糊糊地回了句:“喜欢……可是纯色粉珍珠一颗都难求的。”

声音越来越小,她眼皮松耷,最终再也睁不开了。

看着宁芙安静恬美的睡颜,韩烬伸手帮她掖了掖被子,而后低声自言了句。

“只要你想要,多难得我都能寻得来。”

……

后面一连三四天,宁芙都没再在金屋见到过韩烬。

原本只以为他是政事繁忙,宁芙虽觉得寂寞,却也不敢任性叨扰,非要他来自己身边作陪。

可到了第四日,她刚刚睡完午觉,正叫巧儿重新为自己梳妆打扮,门外却忽传婢子通报,说左将军求见。

宁芙也是一愣,她初来郢都,人生地不熟,又从来没有出去随意结交过,哪里认识什么左将军。

“巧儿,这人是谁,怎么能随意来得王府的后宅?”

闻言,巧儿插钗的手一顿,这才忽的想起,先前王府内没有女主人,尊主的一应手下向来可在王府内随意进出,如今姑娘已住进金殿,这外男进内宅无碍的规矩,势必要改一改了。

她应声回道:“左将军是尊主的心腹手下,姑娘不必害怕,他过来应是承尊主的意。”

若是阿烬差人来找她,那便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梳妆完毕,她看了眼身上衣裙还算端庄,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示意巧儿开门。

“属下参见姑……姑娘。”

熟悉的声音传来,宁芙一愣,立刻提裙往前快走几步,垂眼睨下。

原来巧儿口中的左将军就是……柏青?

素来听惯他称呼自己为公主,眼下忽的换成了姑娘,两个人明显都有些不习惯。

但为了遮掩她的真实身份,如今府中所有人对她的尊称都只是姑娘,连个具体姓氏都没有。

宁芙看懂柏青的眼神示意,只好轻咳一声,假装彼此不识,跟着演戏配合,“左将军有何事?”

柏青明显愣了下,片刻后反应过来,赶紧拱手回说。

“回姑娘的话,主子他现在情况不太好,可否请您过去一趟……卑职亲自护送。”

“什么?”

闻言,宁芙脸上的轻松与揶揄顿时全无,她赶忙奔前一步,焦急询问道,“阿烬出了何事?他现在在哪?”

柏青带她匆匆出府,解释的话只能在路上详禀。

马车奔去的方向是城郊西潭,与郢都大致相离二十余里,景致更是出名的清丽秀美,而最叫这潭扬名的,是数月前一当地的养蚌人,曾在此潭中采得一蚌,而其内却夹藏着一颗绝世珍宝纯色粉珍珠,最后是以天价卖给了东崇的皇太后。

据柏青一一相告,韩烬半年前便在西潭附近寻了观景佳处,而后围了一幢临潭水独院,可因西潭被大批寻财之人看中,故而最近多了不少异乡客,他们一来,不仅搅混了潭水,还叫这附近一带皆吵吵嚷嚷,不得安宁。

宁芙越听越懵,不知这些和阿烬受伤有什么联系。

尤其近来,他身体见好,更从来没有魇症发作的前兆,宁芙知道他清醒状态下武功绝然,非一般人不可近身。

所以,若只是与那群寻常的养蚌人发生冲突,即便对方人手再多,也应伤不了他才是,何况他身边还有护卫军。

宁芙思寻不明,眼看还有些路程才能到西潭,于是难掩担忧,再次询问柏青。

“阿烬他究竟伤了何处,到底严不严重什么?”

柏青挠了挠头,明显愣了一下,同时想着,自己方才似乎只是说主子情况不好,却并没有说主子受了伤啊。

眼下没有外人,他称呼也就自然换了回来。

“回公主的话,主子他并非受伤,只是染了很严重的寒气,身上发烫厉害,却依旧要亲自下水捞珠,主子身上本来就有旧伤,这一连又泡了三天的深潭水,身子怎么可能受得了?”

“是我与柏松……就是主子的另外一个护卫,我们两个强行把主子拉上岸,给他喂了碗驱寒汤,这才叫他勉强睡了会觉,可是又怕他之后醒来,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们不得已,只好思量着请来公主劝一劝。”

宁芙越听眉心蹙得越紧,实在不知阿烬在胡闹什么,怎么能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体。

先前,她是亲眼看过,亲手摸过,明晰知晓他身上究竟有多少处伤疤,当时触目之震撼,依旧叫她历历在目,一想到寒冷的冰水就这样刺着他的肤,他的伤疤,宁芙的心不由便揪在一起。

“怎么能这么胡闹!就为了和那些养蚌人争财富,他便这样不顾自己,是不是不要命了啊!”

柏青眨眨眼,他没想到自己说了半天,公主的脑回路居然是如此,这话,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最后,在公主的怒瞪质问下,他咬咬牙,只好硬着头皮将实话道出:“公主,其实主子他……并非是为了求财。”

宁芙凝看过去,脸色十分难看,“那是为何?”

柏青咽了下口水,只好托盘而出,“是为了给公主凑一串纯色粉珍珠的手串……先前主子原本是召了一群人下水的,可最终只得来四五颗成色上乘的粉珍珠,显然用于做手串是远远不够的。于是主子心一急,便也亲自下水参与,可主子体质与常人不同,并不耐寒,如此三四日浸泡,实在伤身。”

“胡闹!”

方才公主出声,还只是质问更多,可眼下艰涩咬出这两个字时,柏青听着,竟觉得公主仿佛要心疼得掉眼泪了。

他赶紧将马车驾得更快,好快些赶到西潭。

心想自己自作主张一次,主子可千万别责难呀。

……

西潭独院内。

韩烬喝完药后睡得并不好,期间接连做了好几次噩梦,半睡半醒间,神志一直都不怎么清明。

别的感觉都变得很顿,只余冰寒刺骨格外真切。

身上叠盖了三床被子,除了压沉得不舒服,根本传不出丝毫暖意。

韩烬不忍打了个寒颤,算是彻底醒了过来,只是他正要睁眼,却听房门打开再合闭,紧接便跟着一阵小跑的动静。

旁人不敢这么放肆,他身边更没第二个人会在身上涂桃花香。

于是几乎不用多思寻,便能猜出刚刚推门直入的是谁。

只是芙儿怎么会知道这儿?眼下他这幅狼狈样子,实在不想入她的目。

韩烬本就疲惫,思及此更不想睁眼,至于佯装着并未睡醒,想着等她走了再起来。

“阿烬……你听得到吗?”

他没应,对方低低一声叹息。

接着,额前忽的被贴上一只温软的手,像是在小心帮他试温,韩烬本来没当一回事,可源源不断的热意就这样涌流进他的身体里,对抗着他身上的积寒。

“怎么这么凉……”

听芙儿语气担忧,韩烬迟疑要不要睁眼免了她的顾虑。

他还未做择,被子却突然被人掀起一个边角,紧接一软团钻进他怀里,双手更抱起他的腰。

原来她是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暖他,韩烬心头开怀,虽然知道隔着衣服取暖并没什么用,但怀里抱着他的感觉却十分美好。

他有些珍惜眼下的静谧一刻,便选择继续装睡,又顺着她的力道,取巧劲把人收进怀里。

桃花香钻鼻,他身上在慢慢热起。

尤其被她贴着的腰腹。

“怎么没有用,难不成还要脱衣服?”

宁芙喃喃自语了声,几分犹豫,又想起自己刚刚进门后,已经在房门上落了锁,外人定不会随意进得。

那她要不要……

脸红得要命,宁芙觉得现在已经不单单是阿烬需要寻暖,而是她也需要抱块冰来解解羞!

看不到阿烬那么难受……宁芙犹疑想着,眼下阿烬是睡着的状态,自己只要趁他醒过来之前,穿好衣服离开就好。

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也不必徒生四目相对时的不自在。

思及此,她躲在被衾内,慢慢抽开自己的衣带。

之后伸出光洁的手臂,先从外衫开始,一件件慢慢向外丢出。

直到最后,她浑身上下堪堪只剩件小兜衣时,便实在臊得不敢再解了。

慢慢贴上他,幸好他身上的中衣也薄,如此传热方可无阻。

只是不知为何,睡着的阿烬,竟在她贴实后明显抖了下身,就连喘息也渐重。

这么冷吗?

她顿时好担忧,赶紧上前拥贴得更紧,几乎要将自己接近光.裸的身子,都整个贴进对方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