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定

豆大管家又在苦大深仇的浇花,许是腐水营养真的太过充足,这才不过小半月,不仅抽出了青葱的枝芽还隐隐生出小拇指大小的花苞,嫩绿嫩绿的,也不知开出来是什么样子。

“哎”

豆子叹气,余少卿说的话还在耳边轻轻回**,实在是生出丝丝不忍,就说吧,人小两口好不容易拨开乌云见晴天了,偏余少卿和自己这俩棒槌,从中作梗棒打鸳鸯。

真不知那余少卿脑子里想的什么,扣着秦仲平的孙儿不还,惹得一圈人徒生是非,那院中的俩小柳也不知能不能成活,可雨而和集权必然给捣鼓的死一个活一个。

豆子又开始摇头叹气,一腔的肺气怕是全部叹完了,就算是不忍心到抽过去也是无法啊,正事还是要办成不是。

刚刚纠结完这又开始费脑力了,怎么去拖集权后腿呢?亲自去告诉雨而?不可,跟直接找死没分别,那就引他过来呢?

豆子瞄一眼桶内腐水,根本瞧不出人形了,就算亲自端到雨而面前他也未必能知其意,这可如何是好?

这厢如此摇摆拿不定注意的空挡,殊不知集大爷昨晚便秘密在京外备了马车,打算带着雨而偷偷出游,既是出游自然要乔装打扮一番了。

集权是一身山野村夫的模样,嘴巴贴了一圈胡子,原本小麦色的皮肤也涂黑了不少,粗衣麻布往身上一套,除了身材还是一等一的好之外,倒一点往日贵气都无了,真是人靠衣装,此言不假,也不知是哪位小厮准备的行头,细心到靴子上走几步就起一层细灰的效果。

集权点点头,看神情及是满意,雨仙人却笑不出来,因为此时的他变成了雨仙女。

如墨般的长发披散下来,并不凌乱,只随意取了两寸宽的白色织带绑了一半,系了一朵蝴蝶结,身上穿着也是极其普通的款式,并无华丽的广袖裙摆,也无任何花纹镶边,整体如发带一般素然,只腰间配了条浅蓝色绳带,草草系着收出腰身。

装饰不多颜色也淡,连一条项链都没佩戴,集权这下是彻底不明白了,原本就是怕太过显眼才换了行头,没想到雨仙人这厮,扮起女装来竟比男装还要出挑几分,真真是弄巧成拙。

集权眯眼盯了一会,如狼似虎的眼神雨而太认识了,趁着还没起头赶忙道

“东西都备的那么急。。没时间了吧?成了就走吧。。”

没料集权点点头竟未反驳,雨仙女还松口气,一点也没想到,这出游后两人一起,有的是时间。

集权拉着雨而本欲要走,结果停住了,转头看看还是觉得不妥,唤来侍女要了块干净的方帕,严严实实的围住雨仙女的半张脸,只留了一双眼睛出来供他看路。

雨而算是很好脾气的给他折腾了许久,一爷们换了女子的装束本就不甚开心,这下把脸也档住了,早知如此,穿了男装换块黑布挡脸又有什么分别?

“集大爷”雨而难得好了小半日,这会彻底憋不住,炸毛了“敢问您老又是玩哪出?”

集权眨眨眼装无辜“啧,这话怎么听的如此耳熟”

“这是自然”雨而化眼为刀,狠狠刺了集权一眼“哪次遭殃前我没问过你这句?怎么?这次换地方了?青楼?”

集权知他心有闷气,抓住雨而的手又紧了紧,笑道

“难得出游,我可不想被闲杂人等坏了兴致”

“如此说来集大爷兴致真真是奇特”

雨而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可集权就是知道,那面纱下的小嘴定是撇了下去,倒不在回话,只拉着雨而出了后门,门外早等着几辆马车,都是跑商的外地人,一位穿着粗布的黝黑大汉,一见两人出来就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此次收了集权不少钱财,不用带货,只带两个人出了京城口就成,不过小半会的事就相当于自己跑商赚的三年利润,这等好事谁不愿做。

再说家中老母病着正是缺钱,四五张嘴靠自己吃饭,虽然觉得这银子好赚的有些古怪,不过光天化日下自己跟车的同伙也不少,还能吃了自己不成,货也不金贵倒不用怕,再说银子都收了,反正不问就成呗,出了京门口就了事。

集权出了门倒也换了样子,还抱着老拳冲那人道

“有劳了”

“好说好说”大汉挠挠头还不好意思,瞟一眼集权身边的白衣女子,脸又红了下“不知有位姑娘在,我这都是拉货的车,东西放的杂乱还望别嫌弃”

说完便转身跳上车,进了棚子想收拾片干净点的空给姑娘坐。

雨而暗中掐了集权一把,见他好像不觉痛似的面无表情,又加重力道在来一把!

黝黑大汉收拾好,朝集权点点头“妥了,我拿袖子又擦了擦,老干净了,不怕弄脏姑娘的衣服,上来吧”

这点高度,雨而的长腿自然是一跨就上去了,没想到踩了自己裙角差点摔倒,集权眼疾手快扶着他,还不忘提醒一句

“姑娘当心脚下”

雨而咬着牙,心里把集权祖宗都揪出来骂了,可怜的雨仙女也只能在心里爽一爽,不还得左手提起裙摆,右手扶着集权,小心的跨腿上去嘛。

集权本就离雨而甚近,突然又凑近几分小声说道

“我仇人多”

雨而上了车,本还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说这等没头没尾的话,在仔细想想便明白了,原本心头的气瞬间烟消云散,反而隐隐生出些担心。

集权做的事,说没仇人是不可能,难怪要这般麻烦,又是换装又是备车,出个京城还要混上跑商的马车出去,嚣张跋扈惯的人突然这般缩头缩脑小心翼翼,定是出了大事。

难道余少卿已经开始了吗?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雨而想到此处,眉头紧锁,集权提到出游时还没觉得有何不妥,本来打算应了这事,在外游山玩水趁集权心情一好,说不定就答应了呢,把少爷送回,自己跟集权远走高飞。

雨而心里也没底,此法就是拿集权和自己的命去赌一把,他若是肯放下一切,雨而也下了决心必然随着。

若是不肯,雨而闭上眼睛,心知自己绝对做不到出卖秦老爷的事,余少卿的话也绝对不会对集权说,肯跟集权走已经是最大的让步,放集权一条生路也放自己一条。

最好不过是皆大欢喜,雨而紧紧握着拳头,听着集权和帘外的大汉闲聊,爽朗的笑声传入耳膜。

集权,不是不可以改变,雨而突然就很想冲出去问问他,可是理智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是现在,只一遍一遍在心里重复

“你怎么选?你。。怎么选?”

到了京城门外,雨而和集权又被黝黑大汉拉着絮叨了许久,还说自己家在江南风景如何如何好,往后若有运商货的东西就去什么什么店找自己,总之耳朵都听得生了老茧,这才松手放人。

徒步走了小半柱香,一辆马车终于出现了,车不是好车,马却是好马,就算为了掩人耳目也得挑个快点的脚程不是。

雨而裙子一撩,也不管里裤露了出来粗鲁的跳上车,集权看了好笑,只拿过挂在一旁的鞭子跟了上去。

雨而瞧他那架势竟是要亲自驾车,不免生疑

“再急也不至于连个马夫都无吧?”

“不想有旁人,就我们俩一起便是再好不过”集权甩鞭,啪一声清脆的拍在马屁上,正正好好,不偏不倚“怎么,与我一道当大少当习惯了?”

“我是担心,谁知集大爷你驾车如何?别驾驭不住失了缰绳”

集权听闻哈哈大笑“雨仙人你这匹野马本大爷都驾驭的了,它算什么,再说我幼时便驾车多年,放心吧”

“你幼时还当过马夫?”集权难得提起自己儿时的事,雨而更是头一遭听他说起,赶忙打蛇随棍上

“这么说倒是苦出身了,我还以为你从小锦衣玉食惯了,日子过的太顺发了魔怔”

集权并未回答,安静下来,雨而暗怪自己太多嘴,只好转移话题蔫道

“我睡会,累了你换我”

“恩,柜里放了书,闷了就看会”

“好”

雨而把放于一旁的小柜打开,果然有两三本闲书,还放着几盒精致糕点。

人集大爷辛辛苦苦顶着毒日当马夫,雨仙人却舒服的躺在软垫上一手拿书看,一手拿点心。

当初若是告诉二人有这么一天,怕是打死都不会信。

起先觉得还好,过一会也不知集权把车架上那条路了,颠的他根本睡不住,抖的人只想吐,雨而心里琢磨,这走的肯定不是官道,怕是饶了小路,集权干的事也不正当,小心点好,忍忍算了。

这忍来忍去,躺倒吧颤的全身发抖,坐起来吧颠的屁股疼,刚才吃的点心不少,这一搅和胃里彻底翻江倒海。

终于是受不住了,撩布帘冲集权道

“能停一会吗?想吐”

“怎么?”集权勒缰回头问他“头晕?”

“有点”

集权温热的手掌抚上他头轻揉道“这才离京多少就不成了?今晚定要赶到下个城镇的”

雨而点点头“我歇会就好,无妨”

集权岂会信他歇会就好,就算歇着一会那后头呢,这条小路本就少有人走,一路都是颠簸的,若不是担心留他一人在京怕余少卿下毒手,不然绝对不会带他一同,

再说他的伤势刚刚痊愈,这要是几个时辰颠下来怕是去了半条小命。

集权闭眼,计上心头

“你转过身去”

雨而显然会错了意,瞪着眼睛震惊道

“你。。这。。。我。。现在?”

“现在”

“这里?”

集权倒不废话,直接推着他肩膀将他回过身去,随后一计手刀劈向雨而脖颈,因为有所记挂这一手下去没敢太重,可怜的雨而只被敲了半昏,迷迷糊糊的叫唤疼。

无法。只得在补一刀重的。

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晕死过去跟睡着一样,总比干呕几个时辰要强吧,集权如是想,终是下了毒手。

待到雨而醒来,人已经躺在**,摸着闷痛的脖颈坐起身,就着微弱的烛光四处看看,集权并不在,屋内摆设也极简陋,想来是在客栈了。

倒了一杯冷茶下肚子,昏沉的头脑舒服了不少,雨而并不出去,只推开了木窗。

窗外的街道一片死寂无一丝光亮,看来是很晚了,也不知集权去了哪里,定然是有事要做。

今日午时雨而头晕,集权说一定要晚上赶到时,他就感到一丝不对,雨而不说不代表不知道,集权定然有些事非要亲自处理不可,说是出游无非顺道。

如此也好,根本不必说破,管他集权做什么,提了少爷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雨而扶额,先前睡了太久,现在是一丝困意也没,头还些痛,干脆躺在**闭目养神,脑子却想七想八,硬生生躺尸到天亮,集权这才蹑手蹑脚的回来,轻声叫起雨而起床,

随意吃些食物,便上车赶路一点停留都无。

雨而一看车厢内放了许多纸袋就知道,集权一定是出了大事,这情况,自个真吐了也不会停下,这些空袋还能装什么呢。

如此没日没夜的赶路,到一个地方集权就消失一晚,再出现时必然是带上雨而去下一处,先前到了城镇跑死了一匹马,还好是到了门口,不然它死在路上就麻烦了。

以后每到一处必然换新马。

雨而本页不想问的,问了他也帮不了忙,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但一定跟余少卿脱不了干系。

一肚子话偏生不能说,硬撑着过了十多天,雨而忍不下去了,终于挑了一夜集权没出去的时候,两人又刚刚温存过,气氛正好。

雨而躺在集权怀里,听着沉稳的心跳,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微咸,终于开口

“严重吗?”

“还好”集权摸着雨而的发,淡淡道“别担心,快了”

“什么快了?”

“办完最后一件事就走”

雨而听他说走,只以为是办完事回京,所以只点点头,并无波动,集权瞧他那儿从容的样子有些不爽

“就给这反应?我算是瞧透彻了,只要跟你扯上的事本大爷做的全是蚀本买卖,现如今抛家弃口的,也没人稀罕了!”

“当真?!”雨而又不傻,再说本就心心念念的事情,集权自己说出来跟天上掉馅饼一样神奇,太过突然,感觉就不太真实。

“不然夫人您以为我这些天没命的乱跑是做什么?各个城镇的堂口我总要露个脸,这人在江湖漂的,不能说走就走,好歹给下头个交代”

集权话音刚落,身旁那货跟狗咬了似的,疯了。直接身子一番压着集权,两手搂着脖子,嘟着嘴,像小鸡啄米一样对着集权的脸乱亲。

“胆肥了?”集权给他的举动逗得好笑,抱着雨而的腰,一翻身又狠狠压回“别以为吃定了就可以翻身睡上边,做梦!”

雨而却没回话,双眼发亮的瞳孔中还闪现着一些询问。

又是那该死的秦孙子!

集权此时却不能像当初那般所想,直接告诉雨而那杂种被自己摔死,不如先应付着能哄就哄,待事情处理完带他走,集权非常有信心让他再也不会惦记那团腐肉。

骗人嘛,尤其是骗雨而又不是头一遭,脸不红且心不跳

“我会差人把你秦家小少爷好生送回”

“别人我不放心”雨而摇摇头“我送吧”

“你送我不放心”

“你不相信我?”

集权反应也挺快,用同样的问题堵住雨而的嘴

“你不相信我?!”

这一番唇舌下来,两人皆没了言语,集权心里要恨死了,好好的气氛,就给个孙子弄的烟消云散,雨而垂眸沉默了一会,集权看的出来他正在找寻用词说服自己。

想吧!你就使劲想吧!说什么也不会让你送的!没个人我拿什么给你送!

“我喜欢你”

集权楞了,雨而眨眨眼,又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你”

这话集权听着耳熟,又很陌生,好像很久以前有那么一个人对自己说过,所以熟悉,太久没有听到,眼前这人也说出来了,是另外一个人,从他嘴中第一次听到。

集权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秦小少爷的死更加不能说,支支吾吾了会,还是用了老套的以答为答

“我。。我也喜欢你”

这下轮到雨而楞了,稍微有些不公平的是,这话他是第一次听,震撼远比集权来的多。

同时心疼,彼此不想再做逼迫,只觉得对方都已让步良多,后头的话便不想再说下去,可是又不得不开口。

集权到底比雨而恢复的快,思索片刻,正好要回京一趟处理掉春柳院的货物,便开口道

“若是旁人你不放心,那我亲自送秦小少爷回江南,顺便向你的救命恩人赔罪,正好同他道一声你跟我走了,也让他放心,你说如何”

雨而抱着集权,头使劲的闷在他怀里,不做回答,集权倒不在意,用着轻柔的声调接着道

“不过,你不准同去,留在这里等我,你也知我是何种性格,只能做到如此,其他都不能够了”

集权感到胸前一片湿热,知道雨而哭了,赶忙添油加醋

“京城是我深根所在,不到最后不会动,你留在这里也安全”

此句倒不是假的,把雨而带出来躲得远远的,本就打算到最后一步把他单独留下,正想着托词,这不,顺水推舟就好了。

“。。。好。。”

集权得意的笑了,声音却还是平平,丝毫不暴漏自己内心中的喜悦,生怕雨而反悔了,赶忙说

“事不宜迟,我明日便动身,到时带你去堂口,小心些别乱走”

待听到怀中闷闷得传来一声恩后,集大爷终于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