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综
如果一个人从心花怒放直接转换到悲愤欲绝,这其中过程之惨烈,不用说,一定是惊天地泣鬼神,如此来比喻豆子现在的情形,根本无夸张之意,反而有些不足。
他猪头般的大圆脸顶着一群小红豆,在配上鼻孔外张,瞪眼无辜的诧异神情,其丑样何止是惊天动地,连座右铭是“不管样貌如何,有银票就是神仙”的老鸨都嫌恶心,还神仙呢,人家门神凶神恶煞吓鬼,豆子就算展露笑颜,也只是纯粹吓人的货色,更催命的要数那震天一声吼
“死啦?!”
豆子被吓的不轻,完全不在预料中的情况将他本就不多的镇定情绪打消全无,“啦”字的音调还微微往上提,吊到嗓音无法在高转而变成颤抖,抖着抖着,连带着手指也一起抖,颤巍巍的比向床铺,一脸惊恐
“怎么那么多血!啊?难道..难道多忧死啦?”
老鸨大不喜悦横他一眼
“明摆的事还用问,瞎了不成?”
她知道豆子是集权的手下,但一个跑腿仆人又怎能比过带头老大,就算顶着集权的名头招摇过市,锦衣玉食又如何,在怎么也脱不了奴才一词,恰巧老鸨因多忧的事气在心头,豆子又一头撞进来,不拿他开刀撒气还拿谁
“你给我睁眼瞧瞧!这一屋子都是血,我在三楼都能闻到腥臭味啦!说什么老主顾不弄脏我的地方!把人整的半死不活还给我送回来!不是成心给我添乱加堵是什么!”
尖酸话语从双唇飘**至豆子耳膜,将他欣慰的荣耀感和自傲心敲打破灭,失去信念的人很容易变的迷惘,豆子非常典型的不知所措,只愣愣的看着满床血迹一言不发。
老鸨游**生意多年,凡是能赚银票的机会绝不放过,见豆子面露难色,当即趁热打铁
“别看多忧是老柳,找他的回头客可不少呢,不是我吹,那人多的呀!十根手指加上脚趾都不够数的,哼!你家集爷倒好!把人给我整锅端了,日后若是熟客来问岂不为难我”
遭受重大挫折的人都特别爱在蛛丝马迹中找寻安慰,
豆子也不例外,老鸨这边话音刚落,怀疑之声立即响起
“你不会是想要银票,才故意说他死了吧?”
“故意?!故你的头!”老鸨气的肝火爆发腾升,一指头啜向豆子脑门,力度之大竟将豆子的肥头推动偏过“老娘我家大业大会缺你那点皮毛?开玩笑!如若不信就睁大你的眼自己看看去!他多忧要是还有一口气在!老娘就把眼珠子挖出来给您老当响炮踩着玩儿!”
“踩眼珠倒不必了,主要是多忧”豆子揉揉头,无比失望“最起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回来老爷问起也好交代”
“人给我扔出去了,你自个找吧”
“扔?你..你把人给..”
“怎么?听不明白还是装糊涂?连扔字都不懂?”
豆子一听急的猛拍大腿,眉心瞬间多出几条皱纹
“这怎么成!”
老鸨抱着膀子一脸鄙视“怎么不成,不扔出去难道留着看啊,反正我是闹不明白,好端端的俊人去到你们集府,集爷他不**花先斩鸟!这么慎人的伤口吓着客人怎么办!再说,十天半月都不一定养的回来,我又何必为个阉人浪费时间”
“扔在什么地方?!”
“院里的事太多,谁有功夫记这点皮毛小事,不是跟您说了嘛,自个找去!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老鸨笑的非常逍遥,走的也很摇,满股肥肉左右**漾,豆子攥紧双拳怒目瞪视,强迫自己站立原地,拼命压抑左脚想踹过去的冲动,咬牙思量片刻,豆子掏出银票用力摔在地上
“别给我卖关子!说!到底在哪?!”
被豆子牵挂的多忧,此时正躺在乱坟岗里寂寞的等死。
“都一样..都一样的”
频临死亡的境界,人的思想总是出奇的开明清醒,以前没懂的迷惑的,仿佛都能够在最后时刻悟出真理,揭晓谜底之后便会安心。
安心的离开毫无牵挂,说的浅显些,不过是放手了。
多忧还没死,却已经认同身边的坟墓是自己离去后的伙伴,他不觉悲伤,甚至有些庆幸。
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孤苦无依老来恨,倒不如年少时节辞离世,有众多孤魂野鬼来作陪,也算一种别样的幸福。
多忧环顾四周,在这凄凉沉静的乱坟岗里,活人只有自己,死人却一大堆,腐烂和腥臭的气息如提神迷烟般直钻多忧胸腔,肉体消散的味道让他清楚的明白,放弃呼吸的权利就是获得安逸的开始,早死早托生,闭上双眼停止心跳,缠绕一生的寂寞才能够随土腐蚀。
生与死没有分别,活着寂寞与孤单死去,两者本就相同,
看破红尘目空一切,爱变得淡薄就连恨也变的轻了。
多忧轻声叹息
“可怜我这颗心还挂在多泽身上,今生今世怕是无法收回”多忧艰难侧卧含泪微笑“下辈子,下辈子..一定..连本带利.赚..回来”
临终誓言若成真,多泽怕是做牛做马都还不起,他欠的岂止是一颗心,还有忠心不二的情,卑微弱小的命,阴差阳错的交替,因为时辰的前后,两人互换身份去承受不属于自己的折磨。
造成如此局面,谁都脱不了干系。
万恶的开头是雨而,罪虐的施行是集权,一颗小小的契机是多泽,多忧则是感情之外的附带品,四人纠缠不清,但都乐在其中。
为信念,为爱情,为利益,为付出,全部感官统统由自己需要的去索取努力,有时不过一句坦白就可真相大明的事情,却偏偏转弯抹角施展自己聪明才智,玩阴谋玩手段,到头来一场空梦什么都没有,还落的满心后悔自找没趣。
雨而知道集权心意,若是愿意服软好言撒娇,集权岂会不买帐,
偏偏人为一张脸树为一张皮,死撑不低头,可好,害人害己。
集权如果忍住火气,现如今又何必出尔反尔,自说自爽毁坏赌约,明明心有不忍万分惦记,却装成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故作轻松。
多泽如果听从仆人的劝告,不给多忧喝水,多忧又岂会无法忍尿,冲破伤口遗血而出,若非如此也不会引来老鸨招来嫌恶,被仆人抬出丢弃乱坟岗的戏码更不会发生。
万事皆有因果,悲伤难过也终究为一个情字。
多忧为自己的情在绝处逢生中苟活,却为别人的情在迷惘无知中丧生。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一张恍惚的大脸照射进来,由于事情发生太过突然,累的满面通红表情狰狞的豆大管家,硬生生把多忧吓昏了过去。
雨而能够摆脱干硬的草席以及蚊虫叮咬,全靠多泽善心大发勇于献身,客栈的床铺虽说没有集权那张柔软,但比起睡地披天的情形总要好过很多。
雨仙人一觉无梦睡到天亮,刚睁开朦胧的双眼,门外就响起小二低沉的声音
“雨公子?您睡醒了么?”
“嗯,醒了”雨而用力撑起上身艰难坐起“有事?”
“刚才来了两回您都没应,我琢磨着日头不早也该醒了”小二单手推门,满面笑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汤放到桌上
“厨子熬得大骨汤,我给您盛了一碗”小二将烫红的手指捏住耳朵,憨厚笑道“吃啥补啥,喝骨汤补骨头,公子您腿脚的伤也好的快些”
雨而先是点头道谢,随后眉头微皱一脸尴尬
“这...这个..”
小而看他如此窘迫当即明白,赶忙摇头晃脑出声解释
“无需给银,这是我们掌柜的一点心意,若是不够喝雨公子您尽管说,小的再去盛,哎呀!瞧我忙的竟忘了,雨公子您等等,这就帮您打洗脸水去”
说完就转身跑走,将雨而道谢的话语“砰”一声隔绝在房中,小二没有去烧水房,而是直接走向掌柜住的门口,侧耳倾听里面是否完事,死寂沉沉毫无动静,小二压低声音试探问道
“掌柜的?”
“进来吧”浑厚沙哑的男声飘入耳膜,小二依言进门,斜眼瞅瞅发现多泽正坐在**穿衣,吓的小二慌忙转身把门关上,多泽见他如此动作,厌恶之感涌上心头,无奈受人之妥终人之事不好发作,只冷冷扫一眼独生闷气。
掌柜随口问小二几句,便立马把人撵走,那边门刚关上,这边就如鼻涕一般黏上多泽,酱紫色的厚唇印上滑白脸颊,手搂腰肢殷勤笑道
“如何,待你不薄吧”
多泽做娇叹埋怨装,双手扶肩将他推开,自顾起身走至铜镜前,拿起木梳正要梳头,却被掌柜一只肥手轻夺过去
“我来我来,我帮你梳”
也不管多泽是否愿意,撩起一头乌黑长发缓慢抚摸,铜镜能反射出掌柜那张衰笑表情,多泽刚看一眼便恶心的鸡皮疙瘩瞬间爆发,只能转移视线眼睑半垂死盯自己的手,好一副男男对镜爱意图。
只可惜,二人身形相貌差距过大,完全不登对,癞蛤蟆吃天鹅肉也不过如此,这让爬在窗前偷看的小二忍笑忍到抽筋,因此把洗脸水的事情完全抛到九霄云外,害的雨而半卧床边独自等待。
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来,雨而有些担心,单脚蹦跳打算出去看看,拉开房门,只见多泽端着水盆站在外面,看样子是正想进来,他见雨而突然出现,先是一惊而后辗转笑颜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知道我在外面”
雨而俊脸一红,尴尬的笑笑“只是碰巧..”
“碰巧皆是缘分”多泽放下水盆,转身搀住雨而扶他坐下“今天太热,还是不出去为好”
“嗯”雨而小鸡啄米般连忙点头,随后斜眼偷瞄多泽,见他拿着脸帕一副要帮自己擦脸的姿势,赶忙出言相劝
“如此小事我自己来就好”人若是生起愧对感,讲话也不由自主变的客气,雨而对多泽的称呼直接跳跃回当初“不劳多兄您费心”
多泽听出话中客气之意,这次不知怎得没有出口纠正,而是无比体贴将脸帕递过,又端来水盆站在雨而身边供他方便换洗,一言一字都无,这反而让对方更不好意思,雨而坐不安稳又站不起来,攥着脸帕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好好的俊脸窘迫的褶皱顿起,双眉正中挤出一个“川”字
“多兄,你把水盆放到桌上吧,一直端着手臂酸会的”
多泽低叹一声,难得听话依言放下,雨而看他如此表情心生不对,试探问道
“多兄,怎么了?”
多泽闻言抬眸直视雨而,黑白分明的双眼充满伤感
“不应该问我怎么,而是你怎么了”
此言一出,屋中气氛顿时沉默,多泽等他回答,雨而却默默低头拿布擦脸,对刚才的问话完全无视
“到底怎么了?”多泽锲而不舍又问一遍,可惜,不买账的人继续装聋作哑死不开口“雨而?”
“嗯,没什么”
雨而这句话犹如微小的火苗,快速且炙热的点燃多泽压抑在内心的不愉快,昨天因为多忧的事一夜未睡,精神恍惚,刚才又忍气吞声被一头貌比肥猪的老男人压,现在又因为雨而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惹的心烦,一切破坏多泽美好形象的负面情绪一层压一层,越垒越高,就算他多泽伪装功夫天下第一,无人能及又如何,撑破极限爆发出来也照样是凡夫俗子。
他嘴唇紧抿双拳狠握,还在跟理智做最后的斗争,可叹雨而爱理不理的模样成了导火索,多泽右手猛然甩出,一掌将水盆打翻在地,“哐当”一声惊的雨而呆若木鸡“你他妈的大爷!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还要死不活的样子!除了这句不能说些别的?!他妈的有事不说老子怎么可能知道!”
冲动是无知的象征,是厄运的开始。
多泽刚吼完,雨而还没能返还意识开口说话,他就立马认识到失态二字有多难写,慌忙转身背对雨而,使劲拍拍剧烈起伏的胸膛,深呼几口起气,随后,双眸含情嘴角含笑,优美一回头
“最近肝火太盛,没吓着你吧”
雨而岂止是被吓到,多大善人如此震人心魄的举动与表情,给他的第一感想就好比亲眼看着祖坟里的祖宗活生生的爬出来一样,既惊奇又害怕,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总而言之,雨而是傻在当场一动不动。多泽像没事的人似的自说自话捡盆收拾。
雨而的承受能力虽然不弱,但是大脑的认知思想却很死,变通的很慢,他打开始就认定多泽是个落入凡间的活菩萨,就比如人家多大倌人明明是妖艳无比的一抬眼一挑眉,被善心先入为主的雨而不知怎的,竟硬生生看成了风高云淡仙气飘飘,就是这位仁根深厚的多大善人,居然会情绪失控大爆粗口,这粗口跟市井无赖的满口黄牙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不过短短几句下作话而已,如此轻的分量也足够把毫无防备的雨而惊的够呛。
也难怪,雨而的处世之道是面对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比如对集权,贱上加贱才能明哲保身,那是必须的不要脸,反言之,对多泽这种自认知书达理的人就不同了,恭恭敬敬的对待客客气气的说话,就算如此雨而还是觉的自己不诚心。
对于多泽,雨而除了自己的身份未曾表明之外,倒不像对集权那样弄虚作假,真情实感很多,毫无防备的感官,就这么被多大善人一句他妈的活生生拉出一条小裂口。
以至于多泽走了有一会了,雨而还是情不自禁的保持一副见鬼表情,他呆坐片晌才回过神来,略微歪头皱眉思索,头疼似的用掌心扶着额头,平日里聪明的小脑袋瓜,此时像兑了水的面团般粘粘糊糊,一点所以然也想不出来。
比起雨而的庸人自扰,多泽也没好到那里去,一肚子白花花的肠子全悔青了不说,临来时特地敷的黄瓜片也全然白费,只因集权将多忧带走他担心的一夜未睡,不知是太过焦急还是怎的,多大倌人白嫩的小脸冒出几颗粉红小豆,急的他是又挤又擦,好不容易补救成功,好家伙,这会子又因为在雨而面前漏了马脚而愁得唉声叹气,清秀的五官全然挤在一起,多泽伸手摸脸,感觉到几颗明显的凸点,气的一甩胳膊破口大骂
“他奶奶的!”他十指抓袖,眼神狠绝“没一件事是让我省心的!他
妈的多忧是!他妈的你雨而也是!靠!”
骂完还不解气,干脆甩手给自己来两耳光,咬牙切齿自骂自爽
“你他妈的多泽也是贱!那死猪掌柜的你都能忍,一个小小的雨而倒忍不了了?!你发什么脾气!发什么脾气啊?!这么有骨气怎么不去把老鸨一刀刮了!在来句“爷不玩了”你怎么不去啊!”
多泽吼完后胸口剧烈起伏,神经似的自己把自己气的半死,就差没双眼一翻蹬腿而去,不过他离升仙也差不远了,因心中气愤喘息过于快速,渐渐的竟觉得头晕目眩,临晕之际多泽赶忙走至路边扶墙坐下。
歇息片刻觉的好些了,多大倌人并拢葱白五指拍拍胸口替自己顺气
“唉,迟早得被你们两个终极玩死”
此言绝不虚假,不过他自己没有意识到,只是说来当作笑话听听,倒不是真的死,而是曾经属于他的真情实意,在雨而与多忧的双重之下彻底破灭而亡。
人之初性本善,谁都不是天生的戏子,就如天地万物皆有相反,好与坏,多与少,真情假意,还有雨而与多忧。
多泽对待他们两个的态度,无论外表内心皆是相反。
表面上对雨贵人是诚心诚意,殊不知在心里把人家骂的狗血淋头,对多忧表现的满不在乎,心里却时常担心他。
什么叫做物极必反,多泽多大倌人并未意识到,如此下去,他总有一天会被自己两厢折磨的情感扰的天昏地暗。
不过,还未等到那天,多泽就真的天昏地暗了,他刚起身还没走到两步,脑袋后面“咚”的一声响,两眼一黑身子一软,便无知无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