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疯
南司玥亦是愕然。只道,这相国寺什么怪事没生过,却不曾听闻佛像会当众讲话的。身后众僧更是喧哗一片,连连高呼“阿弥陀佛”。
又听得那佛像道:“众生啊,你们自许聪明,做下那一件件滔天恶行,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不知,你们的一言一行,早被佛祖记于心中。”
众人大骇,忙自地上站起,怔怔看向那佛像。空禅弹掉身上尘埃,毕恭毕敬道:“阿弥陀佛,弟子愚钝,请佛祖明示。”
佛像兀自冷笑一声,又道:“相国寺乃北泶国寺,神明庇佑,而千奇百怪之事竟还层出不穷,诸位竟没有想过这是为何么?”
“为何?”南司玥上前一步,急道。
“因为……”佛像顿了顿,见众人等得不耐,才缓缓道,“此相国寺早已不是以前那个相国寺了。如今的相国寺,不过冤魂恶鬼复仇的污秽之地,连神明都不耻,又岂有得神明庇佑之理?自是由着那些污秽畜生胡作非为去了。”
空禅煞白了脸色,惊得连退几步。近来寺中怪事层出不穷,先有皇后娘娘随身血玉从天而降,又有久未露面的空鸣无故被杀,他面上只作不知,而心下却是了然的。如今佛主明示,岂不正是指的这些事么?如是想着,忙道:“敢问佛祖,可有弥补之法?”
“弥补?”佛像冷笑一声,道,“需得那罪魁祸站出来,认了错,服了法,此事方可有救。”
众僧互看一眼,窃窃私语。空鸣又道:“佛祖此语,莫非是说那十恶不之赦之人现下正在本寺之中?”
佛像又笑,道:“正是。”
众人猜忌之心更重,四下看去,竟再不敢拿正眼去瞧身边的人。南司玥暗暗好笑,向黎影使个眼色。黎影会意,起身悄悄向佛像走去。而南司玥却走到空禅身侧,对众人道:“如此说来,还是请此人上前来,对大家做个交待罢。”
众僧不语,各自悄悄低了头去。南司玥正要再开口,又听那佛像道:“阿弥陀佛。佛家有云,因果轮回。今日的罪孽,他日必定还复自己身上,如若执迷不悟,最终受害的还是自己。”
众人战战兢兢,只道:“阿弥陀佛。”
空禅拂拂衣袖,开始诵经。正是一套《妙法华莲经》,嘤嘤的音调,似在哭泣。南司玥面无表情,目光从一个个僧人面上搜罗过去,只见其中一瘦弱僧人,正低了头瑟瑟抖。心中明了七八分,忙走近他,还未开口,便听那僧喃喃低语道:“血玉镯……皇后娘娘……昭仪娘娘……”
南司玥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抬起那僧下巴,却见那僧眼神涣散,竟然是被吓疯了。心下顿时凉了半截,急问道:“说,那血玉镯是怎么回事?”
那僧却痴痴看向他,反问道:“什么血玉镯?”
南司玥反是一愣,耐着性子说:“皇后娘娘的血玉镯,怎么到了昭仪娘娘手中?”
那僧一惊,慌忙四下张望,谨慎靠近他,故意压低声音道:“嘘!别说!环儿说了,此事不能让旁人知道。”
“环儿?”南司玥拧了拧眉,问道,“环儿是谁?”
“环儿……”那僧侧头想了半晌,眼神再度阴暗下去,道,“环儿……是谁呢?贫僧也不知哩……”
南司玥神色一狞,正要喝斥,却兀地听见身后一声轰然巨响。原来黎影早领了南司玥旨意,悄然步至佛像前,一掌将那佛像推出几步开外。须臾,尘埃散尽,露出一身颀长的背影。
那背影听得身后大肆动静,蓦地僵直。黎影大骇,忙跪下,口中急呼:“参见四皇子!”
众人大惊,不知所措。空禅看向南司玥,半天没了语言。南司玥却不看他,兀自挑挑眉,只待看南司璃如何将这闹剧收场。
南司璃身子晃晃,转身时却又满脸堆笑,对众僧道:“今日风光正好,出来游玩,不慎挠了诸位大师雅兴,实在抱歉……”
众人惊然盯着他,竟忘了行礼,倒弄得他愈尴尬起来。空禅偷偷拭掉额角的汗,大大松了口气。虽说相国寺近来怪事层出不穷,但这佛祖显灵一事,却只在数千年前生过一次,想来今次也是不可能的。只这佛像开口,竟是四皇子顽劣弄来,如此,倒不知是喜是忧了。
南司璃挠挠头,又摆起正经的模样来,道:“大师们不必如此,只管讲你们的经便是。我和太子,这便回去了。”
南司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南司璃这个小子,明着不行,就玩这种把戏,当众如此叫法,岂不存心逼他就范?
果然,众人听得“太子”二字,立即齐齐地跪了下去,高呼“千岁”。南司玥忙道:“诸位不必如此大礼。太子一事,南司玥尚未答应,诸位暂且只管叫我一声‘长皇子’。”
南司璃当着众人面,“哈”地一声笑出来,道:“皇兄所言极是。暂时先叫一声‘长皇子’,这日后嘛,还是得叫‘太子殿下’。大家说,是不是呀?”
众人点头应着。现下谁人不知,南司玥的太子之位,不过是时日问题罢了。
南司玥当着别人面,不好作,脸色却是逐渐变暗,盯着南司璃的眼睛似要喷出火来。南司璃故意大笑着,别过头就不看他。黎影看他二人动作,一手拍在脑门上,痛心不已。犹记得那回在相国寺,四皇子只是笑笑就挨了主子一巴掌晕死过去,现下可好,他竟闹出如此事端。倘若主子火,只怕四皇子小命就要不保了。
南司玥努力抑制情绪,拂拂衣袖与众人谦虚一番,又命人将那疯僧好生照看,才向空禅道别而去。之后也不理会南司璃,径自从他身边越过,分明是在生气。南司璃自知理亏,忙推开黎影追上去。一路好言相劝,告饶不停,南司玥仍是不理,只管走自己的路,把那二人远远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