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之我爹,又如镇国公,或者皇后的娘家云波侯,甚至裕陵郡王家,其实南家都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

虽与我家是世交,但是南伯伯为人谦逊,从无睦上的心思,我爹也知他品性,所以两人的交往只在志同道合,并无“官官相护”之意。

而南家的名声也是在南晨寺和南晨宇这一对出类拔萃,难掩光芒的兄弟才开始显露的。直到南晨寺成了嫡公主的驸马,南家才真正跻身长安一流的门庭。

可是如今南晨寺的消失,会让南家面临怎么样的境况?我实在不愿意想。

“母后,儿子有几句话想和母后单独谈谈。”荣璋撤回落在我身上的目光,转向太后道。

“太后娘娘,皇上,刚刚魏贵嫔说身体不适,已经告退,臣妾也回去了……”我听到荣璋和太后有话说,忙不再向前,就地伏身道。

“好,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太后道。

我回身向外走去。

“回去先不要睡,朕一会儿去鹿柴。”

荣璋的声音追来,我忙回身应了句是。

“皇妹也去休息吧。”走到院子里,隐约听到荣璋和公主道。

“不要,皇兄,你让桂阳在这里,我要知道皇兄要对晨寺如何。皇兄,晨寺是桂阳的驸马……皇兄不能伤害他。”荣瑜是大周的长公主,如今情形,她当然同我一样,知道南晨寺,南家面临的可不仅仅是内帷纠纷了。

“不要胡闹!如今还是你能说话的当口吗?”太后厉声道。

后面的话我听不清楚了……终于离开了闹得头疼心也乱的丽玲轩。

离了御花园,兰桨扶着我一步一步向着鹿柴而去,肩上月光有些稀疏,远远地,瞧见铃铛和铁锚站在鹿柴的门口正向着甬道的尽头张望。

“娘娘回来了。”铃铛见着我跑了过来,握着我的手,上下打量。

“我没事儿。”我笑道,“小舟怎么样了?”

“身上的伤擦了药,也吃了败毒清热的方子,刚才还在呢呢喃喃问娘娘回来了没有,这会儿被药催着,已经睡了。”铃铛拉着我的胳膊,只不住看着我。

“我有点累,帮我烧了水,我想洗个澡。”我倦倦笑道。

“娘娘,皇上不是说他一会儿要来吗?”兰桨道。

“来就来呗,不耽误,他早不了。”我不再说话,向着侧殿的浴室而去。

蒸腾在氤氲的水汽中,我不想去想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但是无数的想法还是在我的脑子里不停窜动……

一串一串的意外,荣瑜、太后、柳姨、三哥、江还晏、魏若淳,南晨寺、荣璋……

荣璋会不会是知道了什么?他要和太后单独谈话,甚至身为南晨寺妻子的公主都不允许留下,都不允许知道南晨寺的下落吗?

慢慢睁开眼睛,水中清澈透骨的木棉花香微微扫清了我含混的思绪,也让我觉得更疲惫。

“兰桨,帮我把寝袍拿过来。”露出光洁的肩膀,用柔软的布巾擦拭肩上温热的水珠。

身后,浅浅的豆绿色寝袍递了过来,放置在木几上,净洁得好像春夜新萌的合欢叶片。

“帮我擦擦背。”我将布巾从身侧递过去,挽了挽湿漉漉的头发,缓缓站起来,坐在池边。

“嗯……腰上也擦擦,我今日肩膀疼,不想自己擦。”我闭着眼睛笑道,觉得兰桨的手温柔而轻粘,只将我背上的水珠一颗一颗吸进了柔软的布巾里。

待水珠擦干净了,兰桨修长的双手抚上我的肩膀,为我揉捻起来。

“你今天也累了吧?”我闭着眼睛,抱住双膝,将头靠在上面,“一会儿早些睡吧。”

没有人说话,手上的力道在增强。

这力道……不是兰桨!

心中一惊骤然回头,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后是谁,我已被合身抱起。

“啊……放开我,放开我!”虽然浴室内烛火并不十分明亮,我还是能清楚地看到荣璋雕刻一般棱角分明的面容。

是荣璋也要放开啊,好歹等我穿上浴袍。

“别吵!”烛光中,荣璋皱着眉,面色冷峻。

“皇上放我下来,容臣妾穿上浴袍再见圣驾。”我有点恼,还有点羞,还有点恼羞成怒。

“不用了,麻烦。”不等我再挣扎喊叫,荣璋抱着我自侧殿连接寝室的角门横穿而过。

秋来,天已凉。

我,除了半身月光,**;挣扎半日,了无寸功。

这时倒是不怕有人,估计连个虫儿都被荣璋哄走了,可是凉也是真的,一经风来,我还是不得不将整个人缩进荣璋怀里。

我看到洁净的家常交襟长衫领口处,荣璋突出的喉结滚了滚,抱着我的手更紧了。

“皇上怎么来了?这几天不是都在皇后那里?馥春宫下有温泉,可比晓月轩暖和多了。”我低着头,饶是脸红似碳,嘴上还是不想饶人。

也不是,我在缓解自己的尴尬和紧张……

但是显然,这并没什么用处。

当我整个人跌落在厚厚的锦被中,迅速开始寻找可以遮挡身体的各种布料时,最先“遮挡”住我的,是荣璋的龙袍。

连身体带眼睛眉毛,迅速被罩在柔软宽大的龙袍之下,龙涎香的味道还没有完全盖住我身上刚刚浸染的木棉香气时,荣璋精劲的双臂已自身下先一步裹挟了我的意志。

“皇上,你放开我,我要喘不过气来了。”我说的是真的,没有丝毫娇羞隐藏在这个哀求里。

但是“哀求”过,我就后悔了,因为此时此刻的我们一点也没共情,这样的声音对于荣璋来说,无异于——撒娇!

“为什么不告诉朕?”荣璋压抑的声音在他咬住我的脖颈上蹦跳的血脉时,响在我耳边。

“什么?什么不告诉你?”我想不出来他问的是什么。

“江还晏。”荣璋感到了我的颤抖,拉起身边的锦被,覆住我们的“坦诚相见”。

“江……江还晏?”我现在晕乎乎的,哪里还有心力去想那个莫名其妙的事情,“他……”

“告诉朕,他向你诉说衷肠的时候,你动摇过一点吗?”荣璋从我的耳边抬起头看着我,眼中都是威压,好像一直要将目光戳进我的心底。

我看到了他赤红的眸子,忽然觉得委屈:“那荣璋哥哥呢?睡在泽姐姐身边时,有没有一点想过微微?”

“什么睡在皇后身边?”一滴汗水从荣璋的额头渗出。

我努力侧过脸不看他:“这几天你不是都在馥春宫,连今天我让兰桨去请皇上来救我,都被挡了回来,说……说皇上和皇后早就……早就歇下了。荣瑜告诉我,你打算,打算给,给大周添几位皇嗣呢。”

“是吗?”荣璋的声音变得嘶哑而低沉,板过我的脸颊,强迫我正视着他,“这样的事情就不必麻烦皇后了,朕要我们的孩子……”

深秋的晓月轩,那一夜,秋茶花尽数而开。

我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后来一个经年在宫中侍弄花草的老姑姑告诉我,秋茶花是一种极易通灵的花草,若是一夕同开,说不定是那晚来了个妖精闹的。

我不知道什么妖精来过那晚的晓月轩,反正,我是被叫了一夜的——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