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

回去的路上, 秦芝芝的脑海中,一直不断地思索,原主的心愿是什么, 期间还含蓄地问起怜淑这件事情。

怜淑歪头想了一会,“小姐的心愿, 应该是仗剑天涯吧。”

毕竟看了这么多江湖画本子呢。

可秦芝芝觉得,心愿应该是有一个具体的目标的, 就像苏鸣要当上主持,廖禹凡要考上秀才,只有这样才能衡量心愿有没有完成。

秦芝芝想了很多, 最后还是觉得这所谓心愿,怕不就是原主死前还没有完成的, 将这个犯罪团伙一网打尽。可是如今应当是完成了,自己却还没有回去。

转念又想到徐子阳,垂眉时散落下来的眼睑,衬得他的眼睛纯粹却又隐隐勾着她的心思。

她知道, 自己是很喜欢他的,一时竟然说不上是回去好一些, 还是不回去好一些。

聂娇挽住秦芝芝的手腕, 笑道:“你瞧着怎么不开心了,可是那僧人说了些什么不好的?”

秦芝芝摇摇头, 没打算细说。

聂娇也没有深问, 靠着秦芝芝,“他们明日应该就要考场了, 你是不是紧张了?”

秦芝芝倒是知道徐子阳的水平, 自然是不担心的。

此次他远处归来后, 秦芝芝有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名为“自信”的气质, 也许正是这样的一份自处,让他现在在面对旁人的时候,更加从容。

秦芝芝甚至还试图,将徐子阳的情况,与她脑海中不多的历史储备人物对比起来,总觉得历史上该有他的一笔。

秦芝芝道:“我替他紧张做什么?”

她侧脸,发现聂娇脸上的笑意,比起之前都更加灿烂,思维瞬间转到了聂娇方才说的“他们”身上。

“除了徐子阳,还有谁要上考场了?”

聂娇挽着秦芝芝的手一僵,干笑了两声,“每次乡试,总是有很多人都要上考场的,又不止徐子阳。”

聂娇被宠着长大,试图掩饰想法的时候,都透着一股子不自在的娇憨。

秦芝芝在脑海中寻了一会,心下一跳,看向聂娇。

总不能是陈岳吧?

*

回到秦府,秦芝芝在房间中寻了几日,想在里面找到以前被忽略的信息。

原主的记忆不全,只能通过这种法子。

但是并没有找到什么。

约莫过了六七日,秦芝芝已经好几日睡不好觉,还是决定独自去寺庙里面走一趟,向着有经验的前辈取取经。

苏鸣带着她坐在庙中的一个凉亭里面,知道秦芝芝不爱喝茶,也没有泡茶,放了简单的一壶白水。

只有两人的时候,苏鸣就完全放下了僧人的做派,在桌下翘起二郎腿。

听见秦芝芝的问题后,嘴上的长髯凑在一块,

“你这个情况,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应该就是心愿还没有完成。”

秦芝芝将犯罪团伙基本落马的事情也说了,苏鸣又想了一会,“规则是不会错的,你这大概就两种原因,一是心愿弄错了,但应该不会是这个原因,心愿一般都是原主死前还没有完成的事情,否则一个人的心愿千千万万,我们总不能都满足。你应该是另一个原因。”

秦芝芝循着他的话点点头。

“那就是心愿还没有完成。一个犯罪团伙这么大,你怎么确定就一定都被抓了呢?而且如果是以这个为完成的目标的话,你怕是要熬上好一些日子。”

苏鸣愁苦着脸,“就像我一样。”

主持没死,他不得一直熬着吗?

秦芝芝听了他的解释,心头竟然松了一瞬。

苏鸣还在替她难过,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块雕琢的玩具,递给她。

秦芝芝接过一看,竟然是一部手机,没忍住笑道:“你就靠这个睹物思现代吗?”

苏鸣点头,“别说,可怀念这玩意了。”

两人说着,廖宇凡大笑着从一边走了过来,眉尾上扬,是说不尽的得瑟。

苏鸣伸出拳头,两人的拳头就这么捧了一瞬,很像是现代年轻小伙子打招呼的模样。

第46节

苏鸣猜到了什么,问道:“考上了?”

廖宇凡仰着脸,动了一下眉毛,“今天刚放榜,我想这还不赶紧跟你们炫耀一下,没想到芝芝你也在这里,那我就一块说了。”

他笑得十分开心,“我考上秀才了。十日后,我就要离开了。”

苏鸣拍了他的肩膀,“真好,才五年就回去了,我熬了这么久,还没看见回去的影子。”

知道这是这位老头子的伤心事,苏鸣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四川成都人,就叫这个名字,在xx小区,穿回来了就去找我。”

秦芝芝伸出手,“恭喜你了。”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块,廖宇凡笑道:“说实话,我一看你,就觉得是那种坐办公室的高层。我知道你对于我和苏老头说的还是有一点难以置信,十日后你去廖家寻我,就能瞧见原来的那个人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高兴也渐渐平静下来,眉骨向下笑,浅浅地笑了笑,“还有啊,如果那个人记不住我媳妇了,你帮我安慰她一下。”

秦芝芝莫名想到了徐子阳,觉得自己如果知道在某个十日后就会离开,那个原来的秦芝芝也将回来,心底必然也会像打翻了调味瓶一般复杂。

秦芝芝点头,“好。”

十日后,秦府。

怜淑将轻薄的衣衫都收起来,挂在更里间的柜子里面去。

这几日天气突然就凉了起来,一不留神冷雨一落,就到了秋日。

怜淑收拾好,发现自家小姐还坐在矮塌上出神,纤细的手指把玩着银镯,眼睑一动不动,像是在出神。

走到小姐身边,怜淑轻声道:“小姐不是说今日要出门吗,已经到了晌午了。”

秦芝芝缓缓抬起头,浅浅地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吧。”

秦府的马车,穿过街道巷子,停在了一条巷子边上。

秦芝芝没让怜淑跟来,自己坐在马车里面,掀起车帘,去看不远处的那户人家。

如果廖宇凡真的已经变成土生土长的那个人,她还是不要轻易上门打扰。

许是秦芝芝来得巧,门被自里面拉开,走出来一个人。

他走路的姿势很讲究,符合古典礼法的要求,不像秦芝芝之前看到的那个人那样,走路大开大合,像是没人能管得住他。

廖宇凡一脸喜气,提起脚步打算离开,一名女子从院子追了出来,将一册书卷递给他,“相公书忘带了。”

廖宇凡脸上的笑意褪去半分,接过书,却疏离地往后退了半步,他有些不解,“姑娘,我当真不记得你,你怎么会是我的娘子呢?但是你若不是我娘子,你为何会知道我要用这本书呢?”

女子眼线下垂,眼泪从眼睑滑落下来,“你怎么会忘了我呢。”

明明昨日,他还抱着自己说了好多贴己话,说自己若是受了委屈,也不要忍着,尽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廖宇凡一届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有些慌乱。

将书放进书袋的时候,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却怔住了。

他的手,何时大了这么多,手背上还不知为何多了一道疤痕。

他不是才十六岁吗?

廖宇凡摇着头往后退了两步,摆手,“姑娘,你别再跟着我了,我要去学堂了。”

女子跟着他快步赶上,想去拉住他的袖袍,却被惊恐的廖宇凡一摆手将人推开,摔倒在地。

廖宇凡也再也控制不住,看了女子两眼,喘着气离开了。

女子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一手捂着胸口,哭得厉害。

秦芝芝走到女子身前,看她手上被地上凸起的石头划出好大一个口子,于是拿着帕子给她捂着伤口。

而女子一时没有别的依靠,竟然就着秦芝芝的动作哭得更加伤心。

秦芝芝看她哭得难过,像是万里空巷中的一抹孤魂,无措孤独。

秦芝芝涩着嗓子,问道:“那你,日后打算怎么办呢?”

女子的哭声一滞,看向男子离开的方向,“我爱他,敬他,为他洗手做羹汤三年,我还能怎么办呢?”

……

秦芝芝回府的路上,马车停了一瞬,车夫说外边有人求见。

她掀开车帘,就瞧见王胜驾着一匹马在马车旁,笑道:“徐夫人,知县要见你。”

聂豹还是一贯的精致,桌上煮着水,一边是上好的已经泡好的茶。

他将倒好茶水的茶杯放在秦芝芝身前,道:“特意还让你走一趟,劳烦了。”

杯身自带的暖意,微微暖热了秦芝芝发冷的指尖,“聂大人客气了。”

聂豹能看出来,秦芝芝今日的心情并不好,也就打算长话短说。

“前些日子拐卖女子的案子,也多亏了你和子阳,才能破开他们的一角。今日收到来信,与这个案子牵连甚大的江南的王家,也已经伏法,这个案子应当也算是彻底的结束了,其中还多亏了你二哥的帮助。”

“彻底结束”四个字,挑动了秦芝芝的神经,眼睑一颤看向聂豹。

聂豹道:“实不相瞒,我也因为这个案子的成功,得到了迁调的机会,后日就要走了,所以今日向你表达我的谢意。”

他将早就放在桌角的信封推到秦芝芝跟前,“另外,这封信还劳烦你交给徐子阳,日后他进京任职,总是需要的。”

秦芝芝将那封信放进袖中,眼睛却睁得大大的,里面情绪复杂。

她确认着,“今日,彻底结束吗?”

聂豹道:“这信昨日写的,昨日应当就结束了。”

秦芝芝的眼睑渐渐落下来,垂在身后的发丝,乖巧地贴着,整个人像是陷入沉默中的娃娃。

她,是不是只有九日,就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