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虽然徐子阳是这么坦然的样子, 秦芝芝却看见他有些泛红的耳朵,终于找到了一丝熟悉感。

秦芝芝以团扇遮脸,在徐子阳看不见的地方偷笑一瞬, 然后挪过团扇点头:“嗯,我知道了。”

气氛终于不像之前那样沉默,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

秦芝芝问道:“你此行去的宁波,和临台镇可有什么不同?”

徐子阳道:“民俗气候各有不同, 你想听哪方面的?”

秦芝芝倒也不是真想听这个,主要是想问问徐子阳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一抬眼,看他如今的模样, 又觉得应该过得不错。

秦芝芝正在想要说些什么,一人突然走到徐子阳的右侧, 把手里的用油纸包着的包子递给徐子阳。

陈岳手里也牵着一匹马,等徐子阳接过包子,再继续拿起自己的吃,“子阳,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就买个包子, 你人就不见了, 让我好找。”

陈岳嚼了一口,才把精力放到别的地方, 眼神一飘远, 就看到徐子阳左侧的秦芝芝,咀嚼的动作一顿, “这莫不是嫂子?”

秦芝芝对于陈岳有印象, 如果说徐子阳是个稳重的, 那他绝对是个跳脱的。

徐子阳此行去宁波, 陈岳也一块去了,秦芝芝因此完全不担心徐子阳在路上会无聊。

秦芝芝对他笑了笑,却没说话。

而徐子阳已经往前走两步,高高的马头和粗粗的马脖子瞬间挡住了陈岳的视线。

陈岳:……?

徐子阳坦然:“是。”

陈岳也往前迈了几步,只要是徐子阳的妻子,那就是他嫂子,要是太拘礼反而疏远了。

“嫂子,子阳在外边天天念叨你呢,宁波的师兄师弟都知道子阳有个媳妇。”

他对着秦芝芝说话的时候,视线也没有一直落在秦芝芝身上,而是看着徐子阳,露出脸是为了让秦芝芝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秦芝芝笑了起来,“说笑了,他是什么性子,能天天念叨我?”

陈岳嘿嘿笑了两声:“不念叨,就是老往南方看来着,你说临台镇和宁波隔了这么远,能看见啥呀,是不?”

说着,陈岳突然惊呼:“子阳,你耳朵都热红了。”

徐子阳的脚步顿住,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甚至想过直接把缰绳一个反抽,抽到某个人的脸上。

徐子阳微微侧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陈岳,“你家里人给你安排的亲事都也近了,这是准备好了?”

陈岳本来揶揄的表情瞬间裂开,脸上的愁苦清晰可见。

他几口咽下包子,拍了拍手:“子阳、嫂子,我还有要事在身,我要走了。”

秦芝芝对他扬了扬手,看他脚步迅疾,对于这门亲事显然是十分不满意,这是要上赶着去退婚?

这个天实在是热得出气,走了这么一会,秦芝芝本是体凉的体质,现在却觉得身上已经隐隐冒汗了。

陈岳要走的时候,三人恰好到了一个茶楼,里面人不多,比起街道上的人来人往,算得上是一个极好的去处。

秦芝芝提议:“进去休息一会吧。”

徐子阳点头。

两人走到门口,就有小二前来迎接,他一手接过徐子阳手里的缰绳,一边介绍:“二位来的正是时候,楼里的先生正在讲书呢,讲的是《天仙下凡》的故事。”

这名字倒是简单直接,光听名字就能猜个大概。

有人引着两人去了二楼,上了茶盏后,就退了下去。

秦芝芝将团扇磕在桌面上,向楼下看去,发现讲书的是个年轻人,讲述的时候,他精力颇好,手舞足蹈。

徐子阳倒好茶,递给秦芝芝。女子接过的时候,两人的指尖相抵,浅浅地碰了一下。

虽然都是亲过的关系了,两人心底还是不约而同的颤了一瞬。

徐子阳垂头,给自己也倒上一杯,然后顺着秦芝芝的视线往下看去。

“廖禹凡,他竟然在讲书。”

秦芝芝道:“你认得他?”

徐子阳点头,沉默了一会,寻了一个合礼的说法,“我在考场上见过,他曾五次参与院试不过。”

闻言,秦芝芝竟有些心疼起这位说书先生来了,科举五年,秀才名头都不曾拿到。

而他正在讲的故事也很简单,停听了开头大概就能联想到结尾。

讲的是,一位天上的神仙因为一场意外,掉落到人世间,她需要完成一个人的愿望,才能回到天上。但是显然,这个愿望很难达到,神仙历经磨难,终于满足了一个人的愿望。十日后,那个神仙就回到天上了。

秦芝芝听了一会,就失去了兴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徐子阳聊起来。

“陈岳方才为何要这么着急回去,亲事不符合他的心意?”

徐子阳饮下一口茶,喉结往下微微滚动一瞬,“他不知道对方是谁,担心父母未经同意就定下,自己要是不喜欢,最后耽误了别人。”

秦芝芝叩了一下杯身。

这倒是和她想的不一样,明朝不都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徐子阳的视线在秦芝芝的的指尖上停留一瞬,又挪开。

“陈家虽然在临台镇,却是落魄下来的寒门,家中亦不会为他寻一个小门小户的妻子,所以这门亲事的另一方,大抵也是大户人家。”

“陈岳逍遥惯了,陈家束缚不住他,所以他也不愿意被另一户人家束缚。”

秦芝芝点头,原是这样。

随着讲书人的故事渐到尾声,街道上的喧闹声也小了不少。

两人起身离开茶楼,就着街道走。

秦芝芝算了一下日子,“如今到了七月末,乡试一般在八月中举行,你是不是过两日便走了?”

徐子阳道:“今年推迟到九月,中秋过完再走。”

走到一处分叉路口,秦芝芝微微侧过身子,要往左边走,徐子阳则牵着缰绳,要往右边走。

见彼此的方向都不怎么对,秦芝芝先问道:“你不回碧溪村吗?”

她是打算和徐子阳一块回去的。

徐子阳顿了一下,得知了秦芝芝的想法后,微微侧脸,嘴角勾起一点笑意,看向秦芝芝。

“我本想送你回府。”

这么热的天气,总不能让秦芝芝跟着自己,在经历从镇子到碧溪村这段路的炙热。

秦芝芝想了想,“那你与我一块去秦府,我们换辆马车回去。”

说完又道:“这段日子钱庄忙,我有些日子没回去了,你先去替我买些送给佳儿、夫人的礼物回来。”

秦芝芝踮起脚,在徐子阳浸了汗水的额角,用帕子擦了擦。

“你从宁波回来,也不带一些当地特产给他们。你先去买些礼物,你买好了来秦府接我,我也安排妥当了。”

徐子阳随身带的,只有一个小包袱,看模样是没带什么礼物回来的。

第39节

秦芝芝不由感叹,虽然聪明,但是情商上面,还得再练练。

而秦芝芝也能看出来,徐子阳这次出去又回来,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身无分文了,所以也没有特意拿银子给他。

徐子阳眼皮低垂,站在原地看着身前的女子,乖乖应了一声:“好。”

秦芝芝回府的路上,用团扇的边缘抵了抵向上的嘴角。

还好,虽然成熟了,但在情感这件事情上,还是原来的样子。

秦芝芝在院子劳烦车夫腾出一辆马车的时候,门口来了一个男子。

翘着衣衫褴褛,不知道是受了什么九九八十一难,才变成这么狼狈的模样。

若不是他没有身上背了一个碗,门口的护卫怕是要当成叫花子赶走了。

秦芝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见他絮絮叨叨的和护卫说了些什么,护卫就伸出手,然后男子从怀里面拿出一份东西,交到护卫手里面。

秦芝芝想到了什么,在男子要走的时候,走到院子门口喊住了他:“等一下。”

身旁的护卫正好说道:“小姐,这是你的书信。”

秦芝芝接过,这书信已经皱得千奇百怪,但是被人仔细地压平过,所以乍一眼看去,就像是看见了黄褐色的大理石,上面的皱纹就是大理石的纹路。

就在正上方,写着“秦芝芝收”四个字,字体很熟悉,秦芝芝一眼就能认出来。

男子闻声转过身,他的头发很散乱,在发缝间,勉强能看见他那双还算有神的眼睛。

“小姐,你喊我可是有事,我还急着送下一封。”

秦芝芝感受着手上的质感,显然这封信不是最近写的,甚至不是近两个月写的。

虽然知道在古代邮差是一件辛苦事,但还是没忍住问道:“这封信瞧着有些时候了,怎么这两日才送到?”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小姐,这事没办法,我这次送信的时候,被山贼给绑去了,好久都没逃出来,最后是斗智斗勇,把消息捅到了官府,把他们一锅端了,才跑出来的,就耽误了一些时间。”

秦芝芝沉默一瞬,虽然可怜,但实属好笑。

她掏出好几枚铜板,递了过去,“辛苦了。”

徐子阳上马车的时候,马车里面点了油灯,秦芝芝正在看信。

其实她已经来回看了好几遍,每次都能感受到不一样的怦然心动。

见徐子阳进马车,秦芝芝笑着捧起书信,念道:“今日,我到了宁波,看到了这次要拜见的先生,是一位高雅大气的前辈,与他相处我获益颇丰。”

徐子阳的脸色头一次挂不住,伸手试图去躲过书信。

秦芝芝在躲,徐子阳又担心伤着她,试图讲道理:“秦芝芝,别念。”

秦芝芝扭头,抱着徐子阳脖颈,亲了一口,笑道:“徐子阳,别抢。”

秦芝芝到底还是照顾他的心情,没有念,只是再一次看完。

“今日,宁波气温骤降,比起临台镇要冷上许多,有些头晕,像是感染了风寒。”

“今日……”

秦芝芝从没见过,有人写信,像是在写日记一样的。

而徐子阳在寄出这封信的时候,怕也是在驿站面前来回许久,毕竟这样坦诚地透露出自己的心思,于他而言,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秦芝芝再度翻开一张信纸,终于看到那句让她心底摇曳的话。

“今日,秦芝芝,我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

先让两口子甜一下吧,剧情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