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有琴音相陪便好了。”云渺想着, 不自觉地出声。
扶川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静默良久后,他拿出一把琴, 置于桌案上。
云渺惊喜地看着他的动作。
扶川在桌边坐下, 琴音自他指尖倾泻而出。
他许久不曾弹琴, 有些生疏,但很快便找回了感觉。
悦耳空灵的琴音回**在小院里, 云渺看着扶川低眉敛目专注弹琴的样子, 满足地笑起来。
若是她不曾受伤, 倒可以喝着琴音跳一支舞, 可惜。
此刻如果有相机的话,云渺必定会将这一幕记录下来。
这是她穿越游戏世界的一个平凡午后, 她最喜欢的仙君为她弹了第一首曲子。
几日后,云渺可以下地走路,一大早便收到楼煜的传信。
信中言明,说书先生已将本子写好, 今日申时会在秋水镇最大的酒楼摘星楼进行首讲。
云渺很期待, 早晨起来特地换了一身明艳的衣服,简单装扮自己,在申时之前拉着扶川兴冲冲地出了门。
离先生开始说书还剩一刻钟, 云渺坐在摘星楼最大的包间里, 津津有味地吃点心。
从窗子往外看可以看见酒楼的大堂,这家酒楼的说书先生很出名, 每次说书都是爆满。更何况此次楼煜为了造势,特地放出消息今日讲的话本涉及弱水秘境的秘辛。此刻还未到时候, 酒楼内却座无虚席, 掌柜指挥者伙计给客人们倒茶水, 笑得合不拢嘴。
桌案已经摆好,说书先生正在喝茶润喉。
云渺的视线掠过说书先生,又粗略在酒楼的客人身上转了一圈。
客人大都是穿着熟悉装备的玩家,三五成群,一面闲聊,一面嗑瓜子。
忽地,整个酒楼静了一瞬,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望向门口,屏住呼吸。
此刻阳光正好,酒楼门口走进来一个女子,长着一双勾人的眼,身形纤细,弱柳扶风。
正是楚璃灯。
云渺不免将目光在楚璃灯身上多停了片刻,暗自庆幸今日出门让仙君戴了帷帽。
“你认得她?”身后传来扶川的声音,仙君不知何时走到云渺身侧,立在窗边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
云渺点点头,“是姬白鹤的侧夫人楚璃灯,先前我被姬白鹤抓走,是她好心放我走的。”
楚璃灯已走上楼梯,大堂之中的寂静也转为热闹的议论声。
察觉到云渺的目光,楚璃灯敏锐抬头,视线与云渺交汇。
她很快便看到站在云渺身侧的扶川,神色一变,步子快了些,身后的侍女险些跟不上。
目睹楚璃灯走进另一个包厢,云渺偏头对扶川道:“她好像很怕你。”
“姬白鹤与我有仇,她自然怕我。”扶川应了一句,走回桌边坐下,冷意自眸中一闪而逝。
“我上回被姬白鹤抓走,亲耳听楚璃灯说,她长得最像一个人,是以姬白鹤很疼爱她。”人类的本质是爱八卦,云渺也不例外,她道:“我观姬白鹤那群姬妾眉眼,觉得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扶川捏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几分。
他的神情依旧平静,温和道:“许是你记错了。”
云渺想说自己应该不会记错,但耳边响起惊堂木的声音。
说书先生抑扬顿挫,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改编,在诠释戚玉笙的故事的同时,也让故事显得更加凄婉动人,云渺看到台下不少姑娘在偷偷抹眼泪。
等故事讲完,日头已经落下去,一轮弯月悬在半空。
满堂喝彩。
众人意犹未尽地起身离开,和同伴讨论故事内容。
“我原以为是飞身的凡女不知好歹恩将仇报杀了仙人,没想到故事竟这般曲折。”
“可不是?听说今日的故事是有人进秘境带出来的,真实性很高,看来传言果真不可尽信。”
“仙人薄情,看来成仙也没什么好的。”
议论声一茬接一茬地涌入云渺耳朵里,她的眼里聚起笑意,心中也觉得轻松起来。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云渺再次看到楚璃灯。
她的眼尾发红,嘴里止不住地小声念叨:“什么破仙人!渣男!”
一旁的侍女四处看看,小声道:“我的侧夫人,你可小声些,被城主听到可就不好了。”
“无妨,他和今月一起去做褚昭澜交代的事,不会出现在这里。”楚璃灯安慰侍女,但还是依言调整了仪态,恢复成端庄的样子。
云渺觉得楚璃灯有趣可爱的同时,心中不免警觉。
褚昭澜上辈子就和扶川不对付,他忽然让姬白鹤和今月来秋水镇,肯定有猫腻。
云渺回忆了一下有关秋水镇的剧情,发现上辈子这个时候,秋水镇并未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于是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月有余,云渺身体大好。为了感谢仙君连日来对自己的照顾,云渺思来想去,决定亲自给他做一顿饭。
当天中午,云渺告知扶川自己想吃桃花酥,央他出去买。
扶川自然答应,戴着帷帽出了门。
云渺来到厨房,准备大展拳脚。
她不曾做过饭,平时自己一个人在家就点外卖,或是煮包泡面应付了事。严格来说,这是她第一次下厨。
游戏里的灶台是古代的土灶,需要先生火。
云渺抱来柴禾塞进灶台,将点燃的火石丢进去。
灶台内亮起红光,紧接着光芒一闪,熄灭,灶台内冒起浓烟。
云渺被熏得闭上眼睛,连退几步。
等眼睛恢复正常,睁开眼,灶台的浓烟更大了些。
云渺并不气馁,只以为是火石不够的缘故,索性一次性往灶台里丢入两颗。
火苗窜起,这次的火光比上次持久些,但仍很快熄灭。
一刻钟过去,云渺仍在和灶台作斗争。
又过了一刻钟,扶川买完桃花酥回来,看见厨房的方向浓烟滚滚。
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扶川快步朝厨房走去。
透过满室的烟,扶川看见蹲在灶台前,闭着眼睛拿着蒲扇拼命朝灶台扇风的云渺。
她的脸上脏兮兮的,蹭了许多灰,可怜,但又莫名好笑。
扶川将桃花酥放在窗台上,挽起衣袖走进厨房。
“渺渺。”他叫了云渺一声,拿过她手中的蒲扇,“你出去,我来。”
云渺很窘迫。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睁开眼睛偷偷看了扶川一眼,慢吞吞地走出厨房。
扶川在灶台前蹲下来,将里头堆在一起的柴禾都捡出来。
云渺摸摸鼻子,很心虚,用灵力刮起一阵风,卷走浓烟。
不多时,扶川生好火走出来。
云渺站在门边,低头看着自己的绣鞋,不敢看他。
“我只是想做一顿饭报答你连日来的照顾,但火一直生不起来。”她几乎想把自己埋进土里去。
太丢人了。
“柴禾不能堆在一起,要留有缝隙,火才能生起来。”扶川柔声解释,心中无奈,递给云渺一方手帕,“擦擦吧。”
云渺疑惑地抬头看他,末了反应过来,拿出一面镜子查看自己的脸,随后惊恐地瞪大眼睛。
她的形象!!!
云渺快速接过扶川手里的帕子,转过身对着镜子飞快擦自己的脸。
越擦越黑。
云渺手忙脚乱,最终捂着脸,飞一般地跑了。
扶川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无奈摇头。
过了片刻,把脸洗干净的云渺衣衫整齐地站在厨房门口。
扶川挽着袖子,正在厨房里忙碌,听见声响,他道:“桃花酥在窗台上,你在外等着便好。”
云渺拆开纸包,一面吃桃花酥,一面诚恳道:“我一定会学会做饭的。”
扶川动作一顿,随后善解人意地道:“你不必为难自己,可以去酒楼吃。”
云渺:“......”
看来她厨房杀手的名头是坐实了,不过其实,她更希望扶川说,以后他会做给她吃。
云渺吃完三块桃花酥便停止进食,留着肚子等着吃扶川做的饭。
扶川将吃食做好,云渺帮着将饭菜都摆上桌。
刚刚摆好,有人敲门。
云渺放下碗筷去开门,见楼煜提着两坛酒站在门口,他咧嘴一笑:“秋谷主说你应该好得差不多了,我来看看你。”
“你来得正是时候,可以蹭饭。”云渺将楼煜请进门。
经历过弱水秘境,楼煜自认为已和扶川与云渺成了过命的交情,不时会来探望他们。
云渺很欢迎楼煜来,他每回来都会给她讲很多有趣的见闻。扶川一开始颇为不满,但后来在彻底认清楼煜眼里只有灵石后,也便任由他时常来拜访。
楼煜自觉地在桌子边坐下,将酒开封,云渺给他拿了一副碗筷。
“好丰盛,看来我今日有口福了。”楼煜倒了两杯酒出来,递了一杯给扶川。
他时常与人打交道,很会做人,眼下已经摸清了扶川脾气,每回来都会带两坛好酒。当然,这些酒都是从星枢城在秋水镇的驻地拿的,他的父亲虽禁了他的少主特权,但底下人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为何我没有酒?”云渺戳着筷子,盯着楼煜手中的酒杯。
她虽然不甚酒力,但与扶川在一起久了,也时常会小酌几杯。
“你身子还未好全,不能喝酒。”回答的是扶川。
“等你身体好了,我多带几坛来。”楼煜笑着承诺。
三人喝酒吃菜,楼煜眉飞色舞地说着自己近日来的见闻,气氛很是融洽。
吃完饭正要收碗,从院子外传来凄切的唢呐声。
“是哪家在奏哀乐?”云渺下意识地朝大门的方向看去。
楼煜出门一趟,很快回来,神情变得严肃了些,“我方才已经出门确认过了,又是一个被鬼怪食心而死的人。”
“鬼怪食心?”云渺神情疑惑。
这一个多月她都在家中养伤,很少出去,因此不知道这件事。
“对。”楼煜点头,“近来秋水镇不太平,总有人无缘无故死在家中,刚开始只是一两人,并未引起重视,眼下已是每日都要死许多人。离此地最近的天水居已经派人来处理此事,但并未找到凶手。我今日来找你们,便是要告知此事的。”
云渺再次回忆起与秋水镇相关的剧情,并未在记忆里找到任何鬼怪食心的事。
想起无故来到秋水镇的姬白鹤与今月,云渺神情凝重。
剧情显然已经发生了偏移。
“有没有可能,鬼域是此事的背后推手?”云渺隐晦提醒。
楼煜摇头,“我先前也这么想,但无凭无据,不好妄下定论,眼下大部分人更倾向于是尚未收服的恶鬼出来作乱。”
“我前几日外出,看到姬白鹤的侧夫人。”云渺只好将遇见楚璃灯一事说出来。
楼煜并不意外,道:“姬城主是鬼君派来协助处理此事的,他生性风流,会带着他侧夫人一起来,一点都不奇怪。”
云渺只好作罢,不再言语。
当晚,熟睡中的云渺被一阵哭声惊醒。
云渺披衣起身,推开门来到院中,确认哭声传来的方向是自己的邻居后,整理好衣服,准备出门看一看。
扶川在这时走出来,看见云渺推开院门,便道:“我同你一起去。”
两人敲开了邻居的门,开门的是个小女孩,见到云渺,便眼睛红红地喊:“云姐姐。”
云渺应了一声,抱起小女孩,“衣衣,发生了何事?”
赵雪衣垂下眼睛,难过地道:“父亲走了。”
豆大的泪珠从她眼里滚落出来,打湿了云渺的衣袖。
云渺接过扶川递给来的帕子给赵雪衣擦眼泪,柔声哄她:“衣衣不哭,你娘呢?”
赵雪衣指了指书房的方向。
云渺跟随赵雪衣的指引往书房的方向走,方一走近,便闻见浓重的血腥味。
云渺放下赵雪衣,从背包里拿出一串糖葫芦递给她:“衣衣乖,在这里等着好不好?”
赵雪衣紧握着糖葫芦,乖巧点头。
云渺和扶川走进书房,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书房宽敞,只见赵夫人跪坐在地上,双手捂着眼睛哭泣,而在她身侧血泊中躺着死不瞑目的赵郎君,他的双眸睁大,胸前破了一个口子,隐约可见里头的内脏。
云渺苍白着脸退后半步,胃中翻涌,险些吐出来。
她毕竟是第一次见这么血腥的场面,没有第一时间尖叫逃走还要得益于这些日子的历练。
扶川伸手捂住云渺的眼睛,低沉的声音响在她的耳侧:“闭眼,不要怕。”
云渺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扫过扶川的掌心。扶川下意识地想收回手,但忍住没动。
赵夫人伤心欲绝,料想也问不出什么,扶川让云渺转过身,走到近前查看赵郎君的尸首。
片刻后,他走到云渺身边,拉着双目紧闭的她出了书房,特意压低了声音,贴着她的耳朵道:“心脏被挖,灵海内的精元也尽数被吸走,可以判定是恶鬼作祟。”
耳垂不争气地红起来,云渺睁开眼睛,看见赵雪衣好奇地瞧着他们。
母亲不曾让她进书房,因此她只知道父亲走了,并未看见书房内的惨烈景象。
云渺心中难受,走过去怜爱地摸了摸赵雪衣的脑袋,“衣衣,姐姐带你去睡觉好不好?”
“不睡。”赵雪衣摇头,固执地道:“我要陪着母亲。”
她倔强地咬着唇,眼中含泪。
“那姐姐陪你一起。”云渺很心疼这个懂事的孩子,赵雪衣经常受父母的委托来给作为邻居的他们送果蔬,她很聪明乖巧,每次来都甜甜地叫哥哥姐姐,还夸云渺和扶川很相配。
云渺暗自在心中叹了口气,拿出一张信笺写上赵府的消息,折成纸鹤给楼煜送信。
肩膀上一沉,云渺侧过头一看,扶川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神色柔和,无声地安慰她。
云渺冲扶川露出一个明媚的笑。
有仙君在,她便什么都不怕。
约莫过了一刻钟,楼煜与天水居的弟子一起来了。
天水居来的是以白漪为首的三名弟子,白漪早在路上便听楼煜说了情况,知晓云渺的身份,冲她和扶川颔首:“云姑娘,扶川公子。”
扶川礼貌点头,云渺则将赵雪衣抱给侍女,让她带着赵雪衣去别处。
赵雪衣明白他们要议事,乖巧地跟着侍女走了。
扶川将自己的发现与白漪几人说了一遍。
白漪揉了揉眉心,神色疲倦:“这已是今晚死的第十三人了,那恶鬼未免太过猖狂!”
“或许不是同一个恶鬼所为。”云渺道。
此事她更倾向于是鬼域布的局,以褚昭澜谨慎的性子,不会只放一只恶鬼出来。
白漪一怔,随后神情变得严肃,“云姑娘说得有理,这十三人死亡的时间都很相近,恶鬼虽然实力强大,但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害这么多人。”
死的人都是修士,且等级不低。
白漪与一众天水居的弟子进屋探查,赵府的管家很快命人布置好灵堂,天水居的两个弟子将蒙着白布的尸体抬出来置于棺椁内。
赵夫人哭晕过去,云渺探了探她的脉,确定无大碍后,留下几枚调理身子疏解郁结的丹药。
忙完已是后半夜,云渺迈着疲惫的步子回屋,洗漱后将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
扶川走进来查看她的状态,见云渺扑在**一动不动,欲帮她熄灯。
“别熄。”云渺从被子中露出一个脑袋,墨发披散在身后,衬得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她小声道:“我害怕,睡不着。”
“我陪你。”扶川拿出一卷书,坐在云渺床边,“你安心睡,我不走。”
云渺睡不着,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扶川说话。
“我觉得此事是鬼域所为,你觉得呢?”
扶川肯定道:“鬼君与褚昭澜都是有野心的人,不甘于屈居不见天日的鬼域,此事定是他们的手笔。”
云渺凝视着烛光下温润如玉的仙君,想起他的血脉,轻声开口:“戚玉笙说,你有鬼族血脉。”
扶川翻书的手一顿。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