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笑了笑,此时的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兄长:“光义啊,光美说的也是,你建府也有些年了,内院却连个正主也没有,传出去难免让人笑话。”
赵光义心中此时凌乱如麻,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自己似乎没有退路了,而文轩公主这个敏感的人物也被无意中推到了明处。赵光义暗自握紧了拳头,重重的下了决心,脸上却还是一副春风般的暖笑:“瞧瞧,你们两个居然联起手来打趣我,三弟一向性子直也就算了,大哥你居然也跟他一处了,可是最近朝中无事,嫌闷得慌了?”
一句话说的二人爽朗大笑起来,却都不好再往下接话,赵匡胤灌了杯酒,高声道:“光义,咱们兄弟几个就属你能说会道,想当日也是把那个徐铉说的哑口无言,傻愣在那儿了,哈哈……”
夜半时分,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月华如流水,道路上竟不像平时那般漆黑,隐约还能看清人的脸。晋王府门前,一辆马车渐渐停下,赶车的小厮赶紧下来伺候着,赵光义缓缓从车里下来。犹疑了半晌,赵光义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王爷,不是说好今晚去梅清苑那边吗?怎么……”赵林抬眼一瞅,见主子脸色不对,便收了话。
“本王累了,今晚就歇在书房吧。”
赵光义并未点烛,而是坐在太师椅上闭目沉思。今晚光美无意提到了自己尚未娶正室,他看到皇帝的脸色明显一暗,只怕他也想到了文轩公主吧。当年提亲一事被她拒绝,自己也本不愿娶,再加上后来南唐败亡,此事也就作罢。如今此事被提起,难保他不会尽快对文轩公主做出打算。看来,自己要抓紧了。
都说风和日丽,大概就是这样子吧。天气早已转凉,而今日却是难得的艳阳高照,沐浴在阳光下,觉得全身上下都是暖融融的,真是舒服。唐绍面向湖水张开双臂,尽情的享受着无限风光。
站久了有些累,唐绍就坐在亭子里,背靠柱子,悠闲地唱起了歌:我在人间彷徨,寻不到你的天堂,东瓶西镜放恨不能遗忘;又是清明雨上,折菊寄到你身旁,把你最爱的歌来轻轻唱……
“早先听闻文轩公主精通音律,文采斐然,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唐绍猛地回头,见赵匡胤与赵光义皆负手而立,看上去心情不错的样子。唐绍不慌不忙的起身、见礼,无半分差错。
“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曲子?连光义都说闻所未闻,不过却好听的很。”
一千年以后的流行歌曲你当然闻所未闻,要是听过才怪。唐绍冷笑道:“陛下平日里只知征战沙场,不通音律,自然不知道我唱的是什么。”
赵匡胤当时就变了脸色,一时间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令人提心吊胆。一旁的赵光义见如此,看了一眼唐绍,又换上了满面笑容,对赵匡胤说:“皇兄,前边不是还有事没处理完么?咱们这就过去吧,几位大臣还在候着呢。”
“也好,走吧。”赵匡胤面带怒容,盯了唐绍一会儿,始终一眼未发,转身走了,赵光义却不明不白的放下句“不会太久了”,也转身离开。
反反复复琢磨着赵光义那句话,许久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天渐渐阴沉下来,直到豆大的雨点砸在唐绍脸上,她这才猛然惊醒。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赵匡胤在南唐亡后的第二年就驾崩了,只是不知道具体时候。如今已是九月份,看来离赵匡胤驾崩之日已然不远。赵光义那话,究竟暗指什么呢?
自己出来这么久,茗衣想必早就着急了吧。并未多想,唐绍便转身踏入漫天大雨中。
茗衣急急地拿了把油纸伞,开门正要出去,却见唐绍已经浑身湿透站在门外,茗衣忙收了伞扶唐绍进屋:“公主您这是怎么了?”说着,便吩咐一旁伺候的人去准备浴汤和干净衣服。
“没什么,怕你等得急了,就冒雨回来。”唐绍淋了雨,现下又是初秋的天气,早已冻得浑身发抖,话也说不出,只是不住的咳嗽。
茗衣见状,道:“公主,奴婢命人备了浴汤,公主先去沐浴吧,免得受了风寒。”
唐绍点点头,没有说话。
入夜,茗衣端了碗参汤进来,见唐绍躺在**,额头不断地冒汗,口中不停喊着:“光义,光义……”
茗衣震惊不已,连昏迷时都喊着晋王的名字,公主她竟用情至此么?一摸额头,收一下子弹开,怎么会这么烫!茗衣忙取了冷水和毛巾来,把毛巾浸在水里,拧干后敷在唐绍额头上,一敷就是一夜。
早上开门时,却是晋王站在门外,茗衣福身道:“见过晋王。”
“起吧,听说她病了,我一早赶过来看看,她还好吗?”
昨夜公主高烧不退,现在看来早已是人尽皆知了。茗衣久居深宫,对这种事自然见怪不怪:“是,昨夜公主一宿高烧不退,今儿早上才好些。”
“她可醒了?”
“还没有。”
赵光义眼里闪过一抹失落,沉声道:“也罢,你把这些药收下吧,记得要早晚各服一剂才见效。”
“王爷。”茗衣叫住转身欲走的赵光义:“昨夜公主高烧不醒时,一直在唤着王爷的名讳。”
赵光义当下愣住,自己明白她的心意,却不知她对自己竟情深至此。赵光义眼角有些湿润,重重的点头:“光义此生定不负她!”
人已走远,茗衣看着晋王的背影心想:公主,你若亲耳听到他说的话,一定会很高兴吧。
十月,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下来。
天渐冷,已是初冬的天气,雪下的其实并不算太大。
屋内火盆烧得正旺,唐绍挥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在屋中抚琴,一曲庐州月,流畅而富有古韵,她弹的入神,全然没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人。
“可是想起了在金陵的那些年?”
听见他的声音,唐绍情不自禁的笑了:“没有,只是随手一弹,你想到哪里去了?”
赵光义依旧站在她身后:“这词曲皆出自你手?”
“嗯。”唐绍应道,总不能告诉他这是自己借用的别人的吧,万一这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怎么办?
唐绍起身,看着他,给他理了理衣领:“都这么晚了,外面又下着雪,你怎么进宫来了?难道你的皇兄三更半夜召你入宫吗?”
“还真被你猜到了,正是皇兄召我入宫。”赵光义习惯用笑来掩饰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这次也不例外,赵光义是冒着风险进宫的,只不过,除了他,所有的人都还一无所知。
“那你还不快去。”
“身子可大好了?”赵光义答非所问。
“如你所见,还是活蹦乱跳的。”唐绍冲他眨眨眼,依旧满脸幸福。
赵光义宠溺的摸摸唐绍的头:“还是最喜欢这样的你。”
唐绍忽然抱住赵光义:“我这两日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要出事,你万事一定要小心。”
赵光义点点头,在唐绍脸颊印下一吻:“天冷了,你素来身子弱,平时要多加几件衣服,我先去万岁殿,过两日再来看你。”
茫茫夜色中,雪地上留下两行深深浅浅的脚印……
翌日清晨,唐绍正欲出门透透气,却见几个伺候的丫头正对茗衣说着什么,几个侍女神色惶恐,茗衣本来平静的脸也突然变了深色,难以置信。
“怎么了?”唐绍上前问道。
几个侍女不敢直视她凛冽的目光,低着头说:“陛下——驾崩了。”
唐绍的反应出奇的平静,此时脑海中竟异常清晰的浮现出一行字来:开宝九年十月二十日癸丑夕,帝崩于万岁殿,年五十。
反倒是茗衣,见唐绍此时竟是如此镇定自若,更觉得诧异和恐慌:“公主……”
“陛下驾崩,是好是坏还未知,呵。”唐绍冷笑,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茗衣命几个侍女散了,自己忙去追唐绍,见她静静地站在窗前,也不好开口问,只得站在一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晋王现在何处?”
茗衣终于松了口气:“晋王一早便入宫了,现下在宋皇后处。”
“皇后殿内可还有其他人?”
“奴婢听说,好像还有王继恩和程太医。”
果然,此二人皆为晋王心腹,此时一同出现在皇后宫中,看来“烛影斧声”一事是真的了。宫中尚未传来皇子德芳入宫的消息,而已任开封府尹多年的晋王赵光义显然已控制了京中局势,并于今早顺利夺位。
“退下吧。”
“是。”茗衣躬身退出了书房,公主的神态举止如常,却让她更加奇怪,自己什么时候竟不明白公主的心思了?
二十一日,晋王赵光义即位,改名炅,改年号为太平兴国元年。为避圣讳秦王赵光美请求改“光”字为“廷”,上允之。
十一月初,任其弟赵廷美为开封府尹兼中书令,晋封齐王,任德昭、德芳为节度使,并封郡王。撤去李煜原封,改封陇西郡公。太祖旧部薛居正、沈伦、卢多逊、曹彬、楚昭辅等均加官进爵,原晋王府幕僚程羽、贾琰,陈从信、张平皆在朝中担任要职。
一夜之间,天下易主。
眼看年关将近,朝安殿因地处偏僻,所以并不热闹,依旧如往常般平静。可年三十的前夜,皇帝的一道圣旨却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安静。
“封文轩公主李氏为贵妃,择日移步仪宁宫。”
宣旨的,正是他的长随,赵林。
赵林双手奉上圣旨,躬身道:“奴才在这儿给贵妃娘娘道喜了。”
接过圣旨,唐绍心中五味陈杂。两个月来,他不曾来过朝安殿,如今连商量都没商量,一纸圣旨就决定了自己今后的命运,这样的结果,唐绍始料未及,可内心还是由衷的欣喜,不管怎样,他都给了自己一个归宿,也是最好的归宿了吧。贵妃为五妃之首,那么原来晋王府的那几位侧室呢?
唐绍把圣旨交给茗衣,转而又问赵林:“原来晋王府那几位侧室可有册封?”
“回娘娘,原来府上的几位侧室分别封了贤、德、淑、宸四妃,几个侍妾也各有封号。”
“宋皇后呢?”
“因触怒龙颜,被削了皇后封号,贬为庶人,幽禁在定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