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内室又接连不断地传出她无力而又因疼痛奋力挣扎的哭喊声,我心中阵阵刺痛,片刻也安静不下来。她拼尽全力,先后为我生下了一儿一女,终是沉沉睡去了,这一睡,就是十天。
除了上朝,我每时每刻都守在她身边,衣食等事无巨细从不假手于他人。我传了李煜夫妇进宫来帮着照顾她,皇子公主洗三,我不放心交给宫中其他妃嫔办,便下旨让她的嫂子,也就是李煜的小周后来操持。周娥皇倒是干净利落之人,差事办的很是妥当,我很满意,两个孩子有时哭闹,我一个人顾不过来,于是也让李煜夫妇照看着,这让我放心不少。
我对绍儿荣宠至极,自然招来了她人记恨,刘淑妃便是最拔尖的那个。绍儿昏迷了几日之后她才不情不愿来仪宁宫探望。绍儿尚在病中,她竟胆敢向我提起晋封贵妃之事,且出言不逊,我大怒,当即扇了她一个耳光,冷冷道:“在朕的后宫,最好给朕安分守己些,你回去吧,贵妃的事就别想着了。”
她见我大怒,不敢再言,慌忙走了。
初十,绍儿终于醒了,我竟颇有些失而复得的喜悦,好像她已经离开我好一段时日了。那一双儿女,皇子按序齿排行第三,依着这辈兄弟起名的规矩,我给他起名叫元侃,至于女儿,则借用了《诗经》里的一句话: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就叫她清扬罢!希望她长大后能如她的母后一般,聪明伶俐,温婉可人。
两个孩子渐渐长大了,小脸儿也长开了些,元侃倒是和我很像,不过清扬长得很像绍儿呢。看着两个孩子熟睡的样子,我心底涌上一股幸福感,好像这才是我第一次做父亲一样,兴奋的不知道该如何去疼他们。绍儿常让我哄他们,我是第一次抱起这样小的孩子,生怕摔着他们,因此小心翼翼的。从前生元佐的时候,我并未这样上心过,更别说抱他了。元侃和清扬兄妹俩,我是一会儿不见便想得厉害,因此去仪宁宫的次数更频繁了。
三月,吴越王钱俶入京朝见,在我的一番设计下,他终于上表请降,不费一兵一卒便收复吴越,真是大快人心!我急着将此事告诉绍儿,却无意中刺到了她的伤心处,她气得转身就走,接连多日都不曾理我。第一次,我为了一个女人慌了心神,她处处躲着我不见,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心中异常烦闷。
七月初七那日本是李煜的生日,廷美与他一向交好,引为知己,我就打算让他去李煜府中贺寿。谁想却从李煜府中传来消息,他竟趁着今日生辰大肆庆祝,还像从前为南唐国主时一般铺张,这也就算了,他趁着酒意诗兴大发,作《虞美人》一首,还命歌妓传唱!哼,好一个“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李煜,你好大的胆子,什么故国,什么问君能有几多愁,你的意思,是嫌太祖和朕对你太薄幸,委屈了你?你竟还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写出这等思怀故国、大逆不道的**词艳曲来,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于是,我暗中命人在廷美要带给李煜的酒中下了牵机毒药,李煜,你既然对大宋朝廷如此不满,朕也断不会让你死的痛快!
我不知我如此做是一时冲动还是心中早有这个想法,总之在毒死李煜之时,我已经把绍儿完完全全忘记了,然后……
她像是与我决裂了,毅然抛下了两个刚满半岁的孩子一个人去了洛阳,就在那时,我后悔了,一时怒气造成的后果却是我无法挽回的,绍儿她,一定伤透了心。
我派了人去洛阳,就在她居所附近暗中保护她,听说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整日看上去没有精神,我实在担心,又派了赵林去洛阳,想接她回京,她果然拒绝了。可出乎我意料的是,赵林带回来了她的帕子,染了猩红的血,让我心惊。绍儿她,竟然已经到了咳血的地步了么?怎么会这样?都是我不好,当初没能拦下她,才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她还只有十八岁啊!这怎么让人忍心?我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她回心转意,往日的法子只怕放到现在也不管用了,唉!
最近朝中平稳无事,这让我觉得有些手痒痒,绍儿又不在宫中,我整日更觉空****的,无事可做。恰好曹彬此时觐见,奏报正好趁此良机攻取北汉,曹彬言之有理,甚合我意,因此与众臣商议过后,于正月底率军亲征。
攻取北汉的战争异常顺利,北汉政权腐朽堕落,不堪一击,不出半年便被我一举平定。期间,宫中来人奏报,绍儿得知我亲征后立即回到了汴京主持宫中事务,我深感欣慰,当即修书一封。北汉平定之后,我心中惦记着北方的辽国,当年太祖皇帝的遗愿尚未完成,如今我便趁着攻北汉之势北上伐辽,定能一举收复幽云十六州。
没想到我此愿竟然遭到众人反对,连绍儿居然也亲自来到了太原劝谏,我心头怒气难平,几乎没给她好脸色看,争执过后,我留在大殿内与众臣商议战事,却不知她片刻也没有停留,当天就离开了太原返回京中。后来,伐辽之战果然失利,且惨败于高粱河,我懊恼不已,后悔当初没听绍儿与大臣们的苦谏。回京后,我没想到绍儿竟会一个人跑去城门前迎接我,我以为她会一直恨我,会责备我,可她没有,她是那样善解人意,知道我在众将士面前拉不下脸来,便替我讲了一番激昂的言辞,士兵们竟感动到落泪。当我与她紧紧相拥的那一刻,我早已忘记了身后还有数千将士,我只知道,这个女子,我不能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了,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会好好待她。
“陛下,老臣听闻当初高粱河兵败之时,是秦王与太祖之子德昭密谋大事,意图取而代之,得知陛下已撤退到金台驿后才悄悄作罢,臣以为,秦王其心可诛,不可不防。”赵普定是有十分的把握才敢在我面前如此说,又或者,他无时无刻不在揣摩我的心意!其实,这件事我早已略有耳闻,只是不想声张,万一这等流言传到德昭耳朵里,那就不好办了。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他不答,良久,我拍案怒道:“无凭无据污蔑秦王与当朝郡王,赵普,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还是顾念朕心慈手软!”
赵普在下头倒是纹丝不动,到底是开国元勋,两朝老臣,这处变不惊的本事我还真是小瞧了他。我眼神一扫,却看见他的衣袖**然一抖,嘴角不易察觉的**:“臣不敢,臣也是为大宋的江山社稷着想,好意提醒陛下,陛下与秦王兄弟情深,但想必也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臣是从太祖时候过来的,昔日宋建国之初,太祖也曾杯酒释兵权,陛下圣明,自然明白太祖心意。”
哼,好你个赵普,看来还是朕太过纵容你了,如今你是长了翅膀一飞冲天,竟反过来将了朕一军,太祖太祖,太祖朝已成过去,现在是朕的天下,朕最容忍不得的便是以死人制活人,难道朕兢兢业业治国,日日殚精竭虑,竟还不如已经死去的太祖吗?
我心里已是怒火中烧,脸上却不得不不着痕迹的挤出几丝笑来:“太祖心意朕自然知晓,你忠心耿耿一心为国,朕也都看在眼里,你的话朕自会深思熟虑一番,好给赵老一个满意的答复。”
他面道不敢,躬身退下。赵普不知分寸是一回事,廷美意图勾结德昭犯上作乱便又是一回事。思来想去,廷美如今是秦王兼任开封府尹,权势地位显赫,在朝中势力更是盘根错节,比之廷美,倒是单纯没什么心思的德昭更容易对付些,打定主意后,我便直奔仪宁宫找绍儿商议此事,绍儿是个聪明的女子,看事情异常通透,有自己的见解,因此凡此国家大事机密我也就都不瞒她。
果然,绍儿的想法与我如出一辙——先试探德昭是何用心再下手。我借没有对将士封赏一事将德昭大骂一顿,他起初不明所以,后来才反应过来,急急跑了回府。可我没有想到,一向性子刚烈、并无心机的德昭竟然冲动之下在府中自刎身亡,悲伤之余,我想到的却是省了我的功夫,德昭自尽,我就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我那个好皇弟了。
绍儿一向身子弱,又整日闷在宫中,后宫大小事宜她也是事必躬亲,每月的账册她都要花上几天的功夫整理出来,细细查看。长此以往,就是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更何况她又一直患有咳疾,气血亏虚,我更不忍让她操心这些事,可这本就是皇后职责所在,交给别人我也放心不下,便交代了仪宁宫的下人们平日里多上心,一些细小事务尽量少麻烦皇后。
我想着让绍儿来年开春时能去宫外调养调养身体,便下令在金明池又修起了一座宫殿。落成后,我带绍儿去观赏,问绍儿赐名,她说:“这座宫殿四面环水,位于水中央,不如就叫水心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