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王妃刘氏推门而入,笑容里带着丝丝谄媚:“爷这是怎么了?打宫里回来后就一副谁也不见的样子,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招惹我们家爷?”
赵光义坐在桌案前,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语气冰冷的说:“不关你的事,下去吧。”
“爷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能对妾身说呢?”刘氏不依不饶。
“滚!”
“王爷。”刘氏假装嗔怪道。
“我让你滚,没听见吗?”赵光义怒吼。
刘氏心中纵有一千个不愿,也不敢出声,只得退了出去。王府中一直没有正妃,府中的账务也一直由刘氏来管,刘氏自认为自己在晋王身边很是得宠,一直以来都蠢蠢欲动。可今日,王爷却对自己发了这么大的火,想想都觉得委屈。不过幸好自己还有元佐,这个王府的长子。如今虽然只有六岁,但好歹也是个依靠。
唐绍命茗衣把筝搬到了书房,看着茗衣忙碌的背影,猛然回想起茗衣今日的紧张,与往常极为不同,于是问道:“你早已知道他是晋王?”
茗衣身形一僵,回身跪下:“奴婢并非有意隐瞒公主,只是……”
“只是晋王不让你告诉我?”想想方才晋王的话,“我去送暖炉,你正睡着,是你身边的茗衣接下的。”唐绍不觉冷笑。
“是。”
唐绍大怒:“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
茗衣慌忙叩头:“奴婢不敢,奴婢知错,还请公主责罚。”
“公主果然是烈性子。”
唐绍抬头,果然门口站着一位宫装女子,头戴金凤钗,气度雍容华贵,心想,她就是皇后吧。于是微微一笑,略福了福身,道:“文轩见过皇后娘娘。”
“起吧。”皇后也一直保持着她那端庄的笑容:“早就听说文轩公主容貌绝美,无人能比得过,今日一见方知所言不虚。”
“娘娘过奖,您贵为天下之母,才是真的美丽端庄,气质高贵,文轩自叹不如。”
果然不出唐绍所料,宋皇后听了这话嘴角微微上扬,却还是保持着适度的谦虚:“这话本宫可不敢当,谁不知道那‘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早被你占了去。”
“娘娘说笑了。”
宋皇后这才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茗衣:“公主刚才为何事生气?”
唐绍直视宋皇后的眼神:“我这奴才刚来不懂规矩,错把别人当了主子,还请娘娘不要见笑。”
“婢女犯错,说她两句就是,何必生那么大气呢。更何况,这茗衣姑娘跟了你这些年,总该有些情分的。”
“娘娘说的是,文轩受教了。”唐绍低头,仍旧笑着,心里却对宋皇后起了防备,看来她知道的不少呢。
“天晚了,本宫也要回去了,你好生歇着吧。”说着,转身走了出去,一直在门外候着的宫女太监也尾随而去。
“恭送娘娘。”唐绍福身行礼。
待宋皇后走远,唐绍关上门,这才扶起一直跪在地上的茗衣,语带愧疚:“刚才的话是说给宋皇后听的,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茗衣笑了:“奴婢明白。”
唐绍冷叹一声:“深夜来访,站在门外却迟迟不进,谁知到她安的是什么心思?”
“公主,恕奴婢多嘴,以后的日子只怕会日日如此了。”
“若是成天勾心斗角,我倒是乐意奉陪。”唐绍坐下,轻轻呡了口茶:“对了,宋军征伐南汉可顺利?”
“宫里还未收到捷报,不过皇帝御驾亲征,想来胜算是小不了的。”
“这天下总是要统一的。”唐绍伸了个懒腰:“明日陪我出宫去看看六哥吧,都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他了。”
翌日,违命侯府。
唐绍一身素衣,站在府门前仰头看着门匾上四个烫金的大字:违命侯府,眼中干涩,两行清泪滚落下来。年前,李煜遣散了许多下人,甚至还有他在金陵时的侍妾,如今府上只剩了他和小周后,还有几个粗使的丫头,光景甚是惨淡。
见唐绍直直地盯着门匾流泪,茗衣低声提醒:“公主,进去吧。”
唐绍应声向里走去,只见李煜一个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桌上横横竖竖全是酒罐,可他似乎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院中的几个丫头显然是对李煜这副样子见怪不怪了,只顾低头打扫,连院中来了人都没注意到。
一见到这情景,唐绍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大步上前夺了李煜手中的酒罐就摔在地上,顺手把桌子上的也横扫了下去。
“你这副样子,究竟是做给谁看?”
李煜抬头,一脸木然。
“你说啊!”唐绍真恨不得扇他十个耳光,这个没用的男人,除了懦弱、除了逃避,他还会什么?
唐绍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李煜,又是两行泪……
一旁的丫头被这场面吓住,显然并不知道来人是谁。这时。小周后从里面走出来,看了李煜一眼,淡淡地说:“你六哥平日里除了吟诗作赋,只能借酒消愁了。他这大半年过的如行尸走肉一般,整天浑浑噩噩,连我也劝不了他。”
“嫂子。”唐绍一见到小周后,哽咽的说不出话,扑到小周后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好了,绍儿,你这一哭,哭得我心里也难受,你六哥没有别的法子,你也就别拦着他了,你也知道,他性子素来柔弱,还不如咱们这些个女人。”
唐绍擦干泪水,脸色如常:“只是喝酒伤身,嫂子还是要多劝着些。”
小周后深深看了一眼李煜,恬恬笑道:“这个嫂子还是知道的,你不必太过担心。走,咱们去里间说话,你难得出来一次,今日说什么也要留你在这吃顿饭,你可不许借故逃走。”
“这样敢情好,我巴不得日日都能在这儿蹭饭吃呢,今日我可是有口福了。”唐绍身形顿了顿,转身对李煜说:“六哥,你也进来吧,外面风大,当心别受了凉。”
进了屋,小周后倒了两杯热茶,见那兄妹二人皆是端坐,气氛有些尴尬,不禁笑了:“你们兄妹感情甚好,连我都羡慕三分,怎么今日倒像是仇人一样?我先去备些酒菜,你们兄妹好好叙叙。”
屋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李煜一言不发,唐绍也拉不下脸来。最后,唐绍实在忍不住了,低头说了句:“六哥,刚才的事是我不对,都怪我太激动了。”
李煜抬头:“不怪你,是我自己太没用,连累了你们都要跟着我一起受苦。其实我也不是日日如此,只是今日心中烦闷才喝酒,不巧被你撞见。”
“六哥有烦心事?”
“只是担心你在宫里,昨夜梦见你在宫里整日受苦,被人欺负,可我又不能进宫去看你,因此心中不快,喝酒解闷。”
唐绍感动了,自己这个哥哥,不论如何还是很疼自己的。
“六哥,我在宫中一切安好,你和嫂子不必挂心。陛下把我安置在了朝安殿,那里最是偏僻,平时鲜有人去,日子过的也算清静。”
“赵匡胤——对你可好?”
“他并未动我分毫,只去过几次,说了几句话。”
李煜整个人放松下来,长长的舒了口气:“既是如此,我便放心了。”
不多时,两个婢女已把菜端上了桌,唐绍馋的都要流口水了。见小周后正走进来,便冲过去搂住小周后:“我的好嫂子,这半年愈发贤惠了不是?瞧瞧这满桌子的佳肴,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还真是不敢相信呢。”
小周后像捏小孩子一样捏了捏唐绍的脸,两个人拉着手坐到桌前。唐绍随手夹了一样菜放入口中,却因吃得太急噎到了,红着个脸直咳嗽。
李煜和小周后见状都笑了,小周后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递茶水给她,这才总算没事了。
李煜笑道:“你还真是个急性子,以后想吃你嫂子做的菜常来便是,看看那你现在这副狼狈样,哪里还有一点公主的样子。”
“你也别这么说她,还是个孩子呢,调皮一点也是应该的。”
唐绍故意翻了个白眼:“哥哥嫂子还有心思拿我找乐子呢,要不是有这么一桌美味佳肴,我早就走了。”
“哈哈哈,听见没有女英,她这是来蹭吃蹭喝了,我说这丫头怎么突然想起来看咱们了呢。”
几个人笑得开怀,根本没注意到门外之人。
“哼。”赵光义冷哼,沉声道:“公主私自离宫,竟是来了这违命侯府自在快活,你好大的胆子!”
三人闻声向门外看去,见赵光义面色清冷,负手而立,不禁都变了脸色。
唐绍最先站起来,语气中满是敌意:“你来干什么!”
“我来带你回去!”
唐绍冷笑:“有劳晋王惦记,我要去哪,去见谁,是我的自由,就算你是晋王也无权过问!”
“胡闹!”赵光义怒喝一声,大步上前,几乎是拎着唐绍出了侯府,不顾屋内两人早已吓得面色发紫。
上了马车,唐绍用力挣开赵光义,二话不说,甩手就是一个耳光。
赵光义起先一怔,不过他也不恼,平静的说:“我救了你,你就这样谢我?”
“救我?你分明就是来捣乱……”
“闭嘴!文轩公主私自离宫探望违命侯,你有没有想过,此事若被皇兄得知,会是什么后果?”
唐绍一扬下巴,开口反击:“他能拿我怎么样?”
“他自然不会把你怎样,只怕那两位会因此受到牵连。”
唐绍的气焰登时矮了半截,没错,正如赵光义所说,她自己不会因此事被赵匡胤怎么样,可是李煜和小周后——看来这次,赵光义还真是帮了自己的忙。
“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也要守口如瓶才是。”
唐绍自知理亏,扭头看向窗外:“茗衣还在外面,我一时高兴,竟忘了她。”
“我已差人先送她回宫了。”
“谢谢。”唐绍只淡淡的回了两个字,便不再说话。
赵光义恢复了往常的样子,淡淡开口:“以后行事切记不可再如此莽撞,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我来看我的亲哥哥,这也是冲动鲁莽吗?”唐绍此时真想一巴掌扇过去让他闭嘴,什么叫莽撞,难道看望自己的亲哥哥也算莽撞吗?那些破规矩真有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