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擦汗。”
何定贤将一块毛巾丢给韩志邦,韩志邦接过毛巾:“多谢何生。”
“不用客气。”
何定贤盘腿坐在草地上,接过蓝刚递给的水,拧开矿泉水:“好久没这样踢完一场球,志邦,听说你最近在找工作?”
蓝刚带伙计给同学们分了一圈水。
“是啊。”
韩志邦、简奥伟、王一冲等后生仔在大佬身边围了一圈,一起坐下聊天。只见后生仔们都很珍惜跟何生聊天的机会,随着何生开口都安静下来,认真聆听,只是有的人大汗淋漓,还在用毛巾擦汗,有的人气喘吁吁……
这场球踢了一个三比二,后生仔有心给大佬喂球,但何定贤一个中锋踢的水平不高,比不上年轻力壮的年轻人。全场下来只有一个有效助攻,剩下时间全追着年轻人跑。
韩志邦道:“本来打算考到伦敦留学,但差了三分,拿不到奖学金名额。”
“可惜了。”何定贤叹道。
这些学生要想出国留学,连贷款都批不下来,只能争取学校的奖学金名额。要是拿不到奖学金名额,便只能出社会工作,全港没有一间慈善基金有出国留学项目。
东方银行、东亚银行的学生贷款项目,仅提供到港岛本土大学。因出国留学毕业后留国外工作的机率很高,港岛银行追账成本巨大,可预见的坏账风险高。
毕竟,对方只要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回来,根本不需要理会港岛任何银行账单,法院判决。留学贷款偏偏数额又不大,境外起诉需很高成本,收益与风险不成正比。
银行说到底是一间商业公司。
韩志邦却面带笑意:“没什么的,早几年工作,正好可以早点将大学贷款还清。至于出国读书,有阿伟!阿伟考上了牛津大学的法律系研究生,毕业回来就是大律师了。”
“读法律系跟当律师没有直接关系。”简奥伟用衣角擦着眼睛,抬头道:“大律师和律师也是两个职业。”
“哈哈,我不懂呀。”韩志邦大笑,眼底则闪过一抹羡慕,不过能从底层爬到现在的学生仔,他们都一个特点就是特别自信,极度努力,那是经历过最困苦生活,不畏任何磨砺的魄力。
最深的泥坑都爬出来过,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怕的?韩志邦羡慕归羡慕,却一点都不嫉妒。何定贤拍拍他的肩膀,出声道:“想好干什么了吗?”
“何生。”
“我想当警察。”韩志邦眼神闪过一道光,立即抓住机会出声喊道。
王一冲心头一跳,连忙看向何生。如果有何sir这位警队一哥肯收他们,他们就是警队的“天子门生”,未来前途大有可期。年少时,众人就将何生视作恩人、偶像。
何定贤中学里学生们最多、最大的梦想,不是做科学家,大老板,而是当警察!
直到现在一样。
在少年们看来当警有枪、够威,薪水高,又有地位,正是最想要的工作。根本无人在乎黑、白、越年轻,越纯粹。而现在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特别的考虑,但有机会能见到何生,第一个志向依旧是做警察!
何定贤一时兴起就能将几届最优秀的毕业生叫在一起踢波,不仅因为他资助了何定贤中学,更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警队一哥!见到韩志邦双眼发光,其他人跃跃欲试的表情,笑出声道:“哈哈,我是出来玩,不是来替警队招工的。”
“当警察就算了吧,不是一件好差事,既然读了书,就要学以致用。”
他不戳破年轻人的小心思,扫过众人道:“而且当警察很苦的,与其来警队打工,不如考虑一下港府新成立的社区关系处。”
韩志邦心里稍有些失落,但何生的拒绝反而是他们心里的预期,要是随随便便就招他们进警队,那人生也太过顺逐了吧?他们只是何生资助的学生,又不是何生的亲儿子。
而刚毕业的年轻人,既是最关注政府招募,又是最关注新闻时事,有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当即有人道:“何生,社区关系处好像采用的是聘用制,考入之后并非是港府的公职人员。”
“错了。”
何定贤扭头看向提问者,笑着纠正道:“虽然主流的公职人员招募一直采用录用制,一经录用,终生服务,但是法律并未明文规定聘用制度不可能招募公职人员。”
“社区关系处看起来是一个干杂活的,但部门等级很高,隶属于民政署,一经聘用就是公职人员。而且我看社区关系处的潜力很大,将来是一个好的发展平台。”
“同学们如果想考公职的话,可以试试社区关系处,而且据我所知,聘用制度的薪水可不低喔。”聘用与录用其实就是“合同工”,“编制工”的区别。
廉署将来采用聘用制度,就是方便优化人员。
其实何定贤已经从社区关系处的制度里,察觉到该部门是为廉署服务的一个下辖部门。因为廉署是港府第一个采用聘用制度的公署,另,聘用制度由于没有终身保障,十年一续签,工资要比录用制度上浮30%。
正常而言,聘用者工资都该比录用者高,工资倒挂其实是非正常现象。外界传闻港府“高薪养廉”,指的就是多给廉署发工资,让廉署查贪污。实则多出来的一部分就是30%。
同学们琢磨着何生的话,深知以何生的身份,不会同他们讲假话。甚至连今天的场合、今天的话都早有准备,让他们考社区关系处,到底是因为薪水多,还是因为其它的什么?
他们只敢在心里猜测,绝不敢互相讨论,否则光是凭空揣摩恩人的话柄给人捉住,就足够给他们扣“忘恩负义”的帽子,毁掉他们前途,让他们一辈子抬不起头。
这年头教育援助之恩,可不是几句感谢,几个鞠躬就能回报的。因为,他们背后有一整个贫困学生阶级,忘恩负义就是过河拆桥,拆掉后来者的路。如果心里还念着穷人,就该站在恩人身边,不为回报恩情,也得为身后的屋村仔们考虑……何定贤虽没与他们见过几次面,更没认他们做干儿子,可他们必须拿出对契爷的尊重相待。
何定贤却没有再跟他们聊太多工作,以他的身份讲一段话足够,学生仔们会记在心里的。随后,他与众人聊了聊生活,眼见夕阳西下,便抬起手表看了一眼,出声道:“时间不早了。”
“明年还要到警署上班,下次再一起打球吧。”他拍拍裤子在草地上站起身,看后生仔们都要起来送他,笑着道:“别送了。”
“志邦。”
“你不是说要当警察?希望明天给警校学生受衔的时候能看见你。”
“阿伟,出国注意安全,有事给季先生打电话。”
……
车旁。
季正雄戴着眼镜,站在车门前:“何先生,这样利用学生们是不是不太好?”
何定贤靠在后排座椅上,笑了一声,语气淡然道:“我当年只是一个屋村仔的时候,做梦都想有一个人利用我。可大佬连我谁都不知道,想被人利用还得豁出命拼一把。”
“你觉得那些年轻人能考上大学,是甘于平凡,想过普通人生的人吗?哪一个不是心智坚定,有毅力,有脑子的。该怎么做,他们会自己选。唉,给他们机会说是利用,不给机会说没人关照,我很难做啊。”
季正雄叹出口气,心里对前几批孩子是有点感情的,但明白大老板的话有道理。
可以大老板的层次,随随便便动用点人做政治棋子,既有可能改变某些人一生的命运,也有可能终结一个人的生命!把年轻人卷进去实在太过残酷,可偏偏政治斗争用最多的就是年轻人。不过,在风波中被烧死的人才统一可以称之为耗材,唯有经得起风催雨打,真金火炼,剩下来的社会骨干,有权力享受社会资源。
难道他们小时候不懂得何定贤是怎么样的人,现在长大每天看新闻,找工作,还不知道警队一哥是什么背景?
……
“志邦,你打算考警察学校还是社区关系处?”王一冲目送一哥的车驶离,转头对着身旁的兄弟问道。年轻人们都在凑在一起,商量着晚上去打边炉,顺便为简奥伟送行。他们不会放过抱何生大腿的机会,也有心互相联络感情,在社会抱团取暖。就算刚刚离开学校一年时间,许多人也都发生了难以言喻的变化。
韩志邦伸出一只手掌摊开,笑着对王一冲道:“阿冲,老规矩咯。”
“行啊。”
王一冲憨厚的脸庞露出奸笑。
二人找背包里翻出一只笔,同时在掌心写字,一起摊开都上面写着“关系处”。王一冲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笑骂道:“当警察,想当警察,训练学校的大门一直开着,也没见你前两年去考。”
“自己考跟何生让考能一样吗?”韩志邦答道:“何生让考什么就考什么,同学们都是这样想的。”
……
何定贤给他们机会提前让学生仔加入廉署,倒不是一定要用学生仔们掌控廉署,纵然是让他们实现廉署的理念,也比让廉署沦为鬼佬的屠刀要好。
二十多人注定有人会帮他,也许还有人会查他!但他一点都不畏惧,因为,他不是几个学生仔能够查的动的,反而,他可以为学生仔们保驾护航,让他们为更好的社会环境而努力。
他要保障自己的权力,用的不是几个学生仔,而是警队里的年轻警官。
用年轻人也得分阶梯,布层次,有人为矛、有人为盾。
而他现在要去与老兄弟们一个个摊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