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
桌上的电话虫叫了一声。
是一条短信,克洛克达尔发来的。
【走了。】
对这条消息,艾米只是看了眼并没有回复。
克洛克达尔也是个行动派,一旦决定要做一件事情便会立刻执行。
自早上三人谈论完行动计划后,克洛克达尔便着手起相关工作。
看这短信,应该是刚出发。
在晚上十一点零三分。
十一点了啊……
艾米盯着时间,待时间的分钟从3跳到了4后,将桌子上的东西一合,关了灯,起身走出小花园的花房。
春岛虽说一年四季如春,但深究起来,夏季和冬季的温度差还是明显的。
现在是初冬,习习晚风带来的,除了阵阵花香,也有一丝凉意。
艾米将外套的拉链拉到脖颈的位置,而后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里,抬头看了眼夜空。
月明星稀,暗云浮动。
过分明亮的月亮如同白昼才出现的太阳,让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明天便是新的一年了。
这样算算,她在这个世界也快待了三年。
如果没算错的话,她是海圆历1517年来到这里的,大概是二月份的时候。
而后没几天就遇见了海难者——在十七岁那年出海的艾斯。
想到这个,艾米想起了早上被自己暂放置一旁的事情。
生日。
对艾米这种并没有什么节日仪式感的人来说,很少专门为自己或是为他人庆祝生日。
包括艾斯的。
对方前两年的生日,她一次都没参与过。
理由倒也不复杂,只是单纯的不记得。
而对方呢?
好像总会在各种节日里寄回来各种东西,尤其是她的诞生日,东西更多。
不,哪怕不是节日,也会送很多东西回来,虽说大部分东西看起来都是些不明所以的无用之物。
有人说过,人对于自己在意的人,会没有任何缘由的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想起有关对方的一切,然后忍不住分享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哪怕是一片落叶、一尾游鱼、一块招牌、一朵花、一处风景……
艾斯送过她很多千奇百怪的树叶。
一开始她还以为那是不小心混入其中的垃圾。
但随着收到各种各样的树叶的次数增多,她才反应过来,这些树叶也是他想送的礼物之一。
还有招牌。
看起来就完完全全是从别人的店门上直接拆下来的招牌。
在被问到为什么会送那么奇怪的东西时,对方的回答让人啼笑皆非。
说是被拆招牌的那家店的食物很好吃,因为分享不了,所以送了最有代表性的东西——招牌。
还有呢?
还有各种寄回来的风景照片。
而后在照片背后写上日期和日记体一样的简短心得。
像什么“真希望你也来这里看看”这种没有营养的话。
以前只觉得那是一个热情的家伙作为朋友表达友谊的方式。
现在想想,或许那是一个少年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表达爱意。
……
她是怎么意识到这点的呢?
是那晚的星星岛吗?
那带着小心翼翼试探的回答。
那炽热的、让人无法忽视的注视。
却在下一刻统统敛进眼底深处,似乎是怕过于直白的**给她造成困扰,便将一切心意都寄托给那漫天星雨?
不,应该还要早。
所以是那次拥抱吗?
那竭力鼓动的心跳声混着炙热的体温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在被同伴发现后赧然而又无措的神情暴露了他的感情并不纯粹,至少没有对朋友的那种坦**。
或许……还要更早。
想着,艾米抬手握住了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挂坠。
早在对方千里昭昭跑来见她,只为将自己制作的项链送给她,自己却只留个仓皇的背影。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所以她将对方送的挂坠戴在身上又代表什么呢?
艾米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在黑漆漆的树林里,思考起这个复杂的课题。
是对一段青涩的感情的玩弄么?
她还不至于玩弄这种最能产生麻烦事以及牵扯更多不必要的琐事的感情。
要不然,她不觉得成为世人口中的感情骗子是件难事。
所以……也是同样的感情么?
“嗷,又输了!再来!”
“哈哈哈,再来几遍都一样啦。”
“……小冯,再来个再来个。”
“哟——刚刚不是变过一遍了哟——”
突然,嘈杂的声音撕开了漆黑树林的一道口子,让喧闹的人声涌了过来。
艾米又走了几步,就看见不远处低矮的空地上聚满了人,这才反应过来她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方向,从应该去往上坡路的自己住处的方向偏到了员工驻地。
最近这边又增加了不少新人。
不过或许是因为大多数之前的职业都是海贼,以及不少人之间还是相互认识,所以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聚在空地上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玩闹的玩闹,烧烤的烧烤,吃东西的吃东西……看起来应该是自己办了个宴会,聚在一起庆祝新年。
这让艾米突然想起这些被自己奴役的家伙们白天还来邀请过她参与忘年会,不过她拒绝了,毕竟她本来也就不太喜欢往过于热闹的地方凑。
当然了,当时找的理由是说有私事,要不然想来帮她一起工作的西杜丽她们肯定也会拒绝这样的聚会。
艾米又看了两眼便打算离开,却在转身时余光中瞥见了一个人影。
——是她刚刚在思考的人。
艾斯没有和马尔科一起聚在唠嗑小团体里聊天,也没有待在美食区里表演边吃边睡的绝活,当然也没有和凯撒他们在那赌博,而是……
坐在女人堆里和那些女人们聊天。
因为这在人群里有些突兀,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
既然看到了自己正在思考的人,艾米索性就靠着一棵树看着那个拿着纸和笔和一群女生聊天的家伙,继续思考起刚刚的问题来。
所以,她也是同样的感情么?
答案应该是否的。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其实在某方面的感情有些欠缺,所以才有超乎常人的理智。
不重亲情。
不仅从来没思念过自己现实中的亲人,也没有把这里的谁谁谁真当做自己的兄弟姐妹,无私为谁付出过什么。
道德感低下。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七天、第八天就能果断的抛弃现实社会的道德法规,主动举刀杀人。
救人归救人,就算有能力也不会无差别的去救人,只因在权衡中她发现晚点救人能带来更高的效益。
这是自私冷漠的做法,她知道,却也不会改变。
也就是她所在的这个世界的道德感更加低下,才衬托了她的‘善良’,要不然克洛克达尔也不会说她是伪善者,因为对方早就察觉到了她其实也是同样的自私冷漠。
缺乏同理心。
说真的,她不会对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有过多的感情波动,哪怕这个人是个好人,是个善人,是个与她有关系的人。
她大概不会感觉到难过,只会想着产生对方不得不死的原因是什么,或是解决,或是以怨报怨。
一定要说她现在有什么改善的地方,那应该是对待‘朋友’的感情。
少了很多算计,多了几分真心。
但也很有限。
要不然就会顾及‘朋友’的心情,从而有取舍的交往。
而不是明知有些人之间不和,却依旧贪婪地都建立关系。
也不会表面做着朋友关系,暗地里进行利用。
综合来看,她不是那种会对某个人产生特别感情的人。
当然了,她承认她待艾斯确实不同。
一部分可能是因为对方是她来这个世界后第一个接触到的人,也是第一个让她卸下部分心防的人。
必须得承认,只要是人,或多或少都会对‘第一次’这种体验有偏向性。
所以作为第一个朋友,会觉得不同是无可厚非的。
但与爱情、与男女之情应该无关……
吧?
有人说,这种感情与依赖、崇拜、嫉妒、占有欲、迷恋、羞涩、怦然心动、害怕……失去挂钩。
她没有。
没有过羞涩得红了脸的经历。
也没有产生过依赖、害怕失去的心理,要不然对方也不会出海成为白胡子海
贼团的一员。
也没有占有欲和嫉妒。
就好像现在这样,看见他和别的异性相聊甚欢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也没产生不快的心理。
至于最重要的怦然心动,似乎也没有。
也有人说,那种感情和最激烈的情绪波动挂钩。
可她很少有这种心理。
最痛恶的情绪是在自己如俎上鱼肉、没办法反抗的时候。
最烦躁是在发现事情跳脱掌控、自己处于被动的时候。
最迷茫也是在关于自己的事情的时候。
开心、难过、苦恼……这些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但也达不到之最的地步。
她体会不到别人口中那种或是酸酸涩涩、或是轰轰烈烈、或是甜甜蜜蜜的爱恋情感。
这是一个困难的课题。
因为她没办法弄清这个,所以暂时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了。
这也是她在意识到对方感情后没立刻挑明、而是闭口不谈的主要原因。
但是,就像她最先说的那样。
人对于自己在意的人,会没有任何缘由的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想起有关对方的一切,然后忍不住分享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当她决心暂不管这个无解的课题时——
她对12月31日这个时间的第一反应不像之前那样‘哦,年末了’、‘一年过去了’、‘明年做什么’那种计划向的念头。
而是——
他的生日好像在明天?
有了这么一个缺口,关于对方的事情便遏制不住地往脑子里钻。
让她不得不清了清脑子才开始专注自己的工作。
再往前一点,往前到她在阿拉巴斯坦国、当大雨停止后再次烈日当空时,她莫名冒出的念头不是好热。
而是——
还好那个‘太阳’没跟来。
并且就在刚才,在她出了花房抬头看着夜空时,一闪而过的念头是想与对方分享月色。
当然了,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只能说这人在她这里刷存在感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占据她记忆的部分也多了而已。
嗯,烦人的家伙。
但
……
艾米就双手插在衣兜里,站在被漆黑笼罩的树林里,靠着树杆看着不远处相谈甚欢的人群。看着戴着那顶滑稽帽子的家伙一会和人笑着聊天一会在纸上写写画画,还在逗笑了周围那些女生时赧然地挠挠自己的脑袋,露出求饶的姿态。
而后,在某个时刻,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东西,接着便抬头看了过来,哪怕她现在待在无人能看见的黑暗里,也直接锁定了她所在的位置。
于下一秒,哪怕隔得那么远,艾米依旧感觉到对方的眼睛猛地亮了亮,像很早之前对方发现了某艘能出海的船一样,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他朝她挥了挥手,然后飞奔而来。
喧闹的人群声往后退去,但光却朝她靠近,直至停在脚前。
夜风吹掉了他的帽子,那顶带着哭脸和笑脸图案的帽子因主人大幅度的动作在脑后晃了晃才停下。
他脸上还带了淡淡的红晕,不知是被火堆烤的还是方才被那些人带起的赧然之意还未消退的结果,这让脸颊上的点点小雀斑愈发明显。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她,声音里带着每一次见面时都会流露出来的雀跃之情。
“艾米,你怎么来了?”
嗯,但她必须得承认。
他的到来,会让她心情放松且愉悦。
“今晚月色不错,陪我看月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