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听银子还在朱氏手里,她都想上手抢了。

朱氏把自己关在房间,任由儿子和媳妇在外面说啥,她都不把银子给两人。

沈冬月又跑到肖氏那里卖乖去了,沈青牛则和一群小孩一起跑到牛棚那里看杀牛,结果人家都捞到肉汤和馍。

只有他不敢去要,擦着口水跑回家说着牛棚那里的盛况,一听亭长和里长都在大房那里吃饭。

沈大志和王金花也不敢硬跟朱氏要了,万一她跑到亭长那里说两人不孝,就麻烦了。

这晚饭四人都跟啃苦瓜一样的脸,直到沈冬月回来说,冯文生今天被县太爷请去赴宴。

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大房请亭长吃顿牛肉算得了什么?

二房一家才欢喜起来,畅想着沈冬月和冯文生成亲后,自家打压大房。

连朱氏也笑道:“这五两银子,拿一半给冬月备嫁妆,另一半留着给青牛以后娶媳妇用。”

如此王金花也不吵着要银子了,想想这老太婆在村里有钱也花不出去,等她死了,银子还不是自己的。

全当搁她屋里存着,放她那比放沈大志手里还保险些,沈大志无事就爱打点小酒喝,多少银子也能败光。

只是当天夜里,朱氏想到牛没了,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睡在她床边的沈青牛听到奶奶哭,忙问怎么回事?

朱氏呵斥他:“睡你的觉!”

翌日沈青牛跟沈大志说半夜朱氏哭的事,沈大志不在意地道:

“你奶是舍不得牛,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沈青牛跟往常一样,跑到河堤下面拦上学的仲阳,仲阳现在不带鸡蛋饼了,而是直接带水煮蛋,每天都带两个呢!

这让沈青牛嫉妒的眼睛发红,要是两家还住在一起,这鸡蛋就该是他吃。

现在他也不敢直接抢仲阳的东西,而是拿自家的事来换:“我姐夫进城和县太爷吃饭。”

仲阳不屑地切了一声,县太爷请了全镇的童生,能跟你姐夫碰杯酒就算不错了,说得好像专请他似的。

仲阳不喜欢这个消息,不愿意给鸡蛋。青牛急得挠头道:“咱奶奶半夜想牛,想得哭。”

仲阳也不喜欢这个消息,但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还是给他一个鸡蛋。

青牛很高兴,三两下剥开吃了,觉得今天仲阳对他挺好,便问:

“你有没有办法让哄咱奶高兴?”

仲阳眼珠一转道:“她半夜再哭,你就学牛叫声。”

青牛觉得这个主意好,很高兴地回家,路过肖家的时候想去找姐姐玩,伸头往院子里一瞧。

却发现沈冬月正在抹眼泪,和冯文生争论着什么。

沈青牛发挥自己打探消息的能力,忙缩到旁边竖着耳边听,听到沈冬月说:

“等到明年二月,我的肚子就藏不住了。

为什么又要变婚期?文生哥,咱两家都说好了,媒人也请了,婚期也定了。

这会子你又说要变,二月我肚子都大了,还怎么拜堂?”

冯文生语气温柔,但态度却极坚定:“你要是真爱我,就听我的话。

咱们二月后我考中秀才再成亲,那时县太爷也会来参加婚礼。

现在我只是个童生,成亲顶多请到里长。好冬月,我保证绝不负你。

就当是为了我的前程,也为了你能风光当秀才娘子,咱们再等等。”

他说话间握住沈冬月的手,眼眸温柔似水。沈冬月果然被这一招哄住,可还是没忘重点:

“我的肚子怎么办?”

冯文生一脸痛惜:“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再说,让别人知道你婚前有孕,也不好。

万一以为我当了大官,你成了诰命夫人,这件事被查出来,于你我名声都不好。

反正我们还年轻,不如这样,趁月份还小,你把孩子打掉。

这几个月养好身体,等明年成亲后,咱们再生孩子。”

沈冬月一脸不敢置信,明明昨天还说的好好的,趁她肚子还小,赶紧拜堂,遮掩过去。

怎么过了一夜,就要推迟婚期还让她打胎!

她接受不了,死命摇头:“不行的文生哥,这是咱们的孩子啊!我不会打掉的。”

说完她推开冯文生,哭着往自家跑去。她要去找母亲商量,母亲肯定有办法让冯文生立即娶她。

沈青牛本来想躲,结果见姐姐压根没注意到他,放心地要走,却听到肖氏出来,对冯文生道:

“她不愿意?”

冯文生轻叹一声:“你放心娘,儿绝不会让她搅了我的前程,搅了我的好姻缘!”

肖氏至于有些不落忍:“不如让她生,娘养着。官老爷都纳妾,就当她是妾。”

冯文生冷哼一声道:“不行!我绝对不能有任何污点!”

说话间母子两进了屋里,沈青牛耳朵竖得再高也听不到了,他似懂非懂。

只知道这个姐夫先不要堂姐,现在又不想要他亲姐姐了。

想到最近娘和奶奶,最高兴的事就是姐姐要嫁给冯姐夫,这要是不成亲了,娘肯定又骂起人。

他这会不敢回家,无措地走到河堤下面,想等仲阳回来,拿这个消息跟仲阳换肉吃。

再问问仲阳,他应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发现一辆大马车往沈家村的方向驶来,他忙朝路边躲,看到那马车上跳下来一个熟人。

正是堂姐沈冬素,她还带了大筐小筐的蔬果,笑着和车夫说什么。

这时他一脚踩空,一个咕咚滚到麦田里,沈冬素忙上前看,一看是二房家的青牛。

虽然之前仲阳没少和这小子打架,现在跟二房一家的关系也僵。

但怎么说咱是大人,看到小孩子摔田里,不能装作没看到啊!

她伸手把滚了一身泥的青牛拉上来:“你躲这干什么呢?”

青牛目光躲闪地说:“我等仲阳。”

“等他干嘛?他要到傍晚才回家。”

“有事跟他说。”

沈冬素猛地想到,是了,这家伙经常拿自家私事,跟仲阳换肉吃。难道二房又要闹什么妖蛾子?

她忙问:“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仲阳会给我吃的……”他声音极小地道。

沈冬素好笑地回到马车上,给他拿了两个羊肉大包子,胖厨子一大早蒸的,放在包了棉布的食盒里,还温热的。

沈青牛把脏手往衣裳上一蹭,接过包子三两口干掉一个,等他意犹未尽地吃完,才把自己听到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沈冬素。

这小子是个当间谍的料,竟然还会模仿别人说话的语气,学冯文生学得惟妙惟肖。

沈冬素又给了两块卤羊肉,悄悄道:“这事你别再跟旁人说。”

看着沈青牛拿着羊肉欢喜离去,沈冬素陷入沉思,冯文生不久前还信誓旦旦地告诉她,要和沈冬月成亲了。

这怎么进县城吃一顿饭,又变了呢?还让沈冬月打胎!

很快就有人替她解了惑,莫修谨今天休沐,一早就送母亲来沈家磨红薯。

而他也留下来先帮大麦和阿沅,把小餐车送到集市,本想留下来帮忙打下手,被二姨母赶了回来。

说他一个童生,在大街上卖吃食太丢脸了。他又回来帮沈父做水车,水车进度也很慢,到现在还没做出一架来。

沈冬素一回到家,把食材送到厨房,悄悄带莫修谨到小木屋,忙问他昨天晚宴的事。

莫修谨失笑道:“一大早姨母她们都在问,县太爷家吃什么?喝什么?几道菜?有没有请唱大戏的?

你去让大鱼重复给你听,我说的嗓子都哑了。”

沈冬素急道:“谁要听这些!”她便把冯文生想跟沈冬月退亲的事说了,左思右想,转机就在昨天的晚宴。

莫修谨先是一愣,随即冷笑数声道:“原来如此!”

沈冬素忙问:“你打什么哑谜啊!你知道怎么回事对不对?”

莫修谨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两声,随即目光如炬地看着她道:

“你保证,绝不能让阿沅姐知道,我怕她会胡思乱想。”

沈冬素最怕他这个眼神,仿佛随时都能暴躁打人一样,忙举着三根手指头:

“我发誓,绝不跟旁人说!”

她说完又急道:“等一下!”忙去门前、窗外看一看,一看没人,这才放心。

被沈青牛整出心理阴影了,说悄悄话,小孩子也要防备着。

“昨晚宴席上,酒过三巡,县太爷单独请我去书房,说要看我的文章。

然后我遇到了县太爷的两个女儿,非礼勿视,我并没细看她俩的长相。

和县太爷聊了几句文章,他隐晦提到,自家有四个女儿待嫁,他觉得咱们镇人杰地灵,想招一婿。

我并没接话,只说小姐是大家闺秀,自有无数好男儿踏破门槛来提亲。而自己有病弱的母亲要照顾,暂时不打算成亲。

县太爷便知我的心意,再没提过亲事。没多久,我发现县太爷单独召见了多名童生。

其中就有冯文生!看来,他是动了要做县太爷女婿的心思啊!“

沈冬素只觉得心底涌现一股滔天的愤怒,就像她今天对冯文生的事格外上心一样,这都不属于她该有的情绪。

是原主,原主在愤怒,原主在怨恨。

她自嘲一笑,原主这性子,冯文生要娶沈冬月,她都不气愤。现在要让沈冬月打胎,要退亲,原主竟然气愤成这样!

每当原主的情绪很激烈的时候,她就像暂时失了身体的控制权一样,连表情都控制不了。

莫修谨发现了她的异样,忙推她道:“冬素,你怎么了?”

沈冬素一个激灵清醒,干笑道:“我没怎么啊!”

“还说没怎么,你刚才的表情,像要吃人一样,眼睛都要喷火了。”

沈冬素岔开话题:“对了表哥,我送你的清心茶你喝了完吗?

我又给你配了一些,你回家的时候记得拿上。这茶别断啊,每晚睡前都要喝。”

莫修谨也没再追问冯文生的事,表妹和冯文生定亲那么多年,对他的事关注也能理解。

便接话道:“我正想问你呢,那是什么茶?喝了清心明目,以前我总是无故动肝火,喝了茶之后好多了。”

这个白天,沈冬素异常地忙,给凌王府的工人煮午饭,帮父亲看水车的图纸。

终于在她和大鱼、莫修谨、沈父还有凌王府木匠的帮忙下,第一辆水车正式做好。

不过水车太大,只能把各部分拿着,到河边的时候再组装架起来。

大鱼迫不及待,和莫修谨、沈林钟三人扛着零件就往河边跑,沈冬素扶着沈父,沈爷爷带着小虎小满,都来看热闹。

足足组装了两个时辰,大鱼不顾天寒下到河里,把一部分配件放到水中。

当巨大的水车立在河边的时候,不光沈家村,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跑来看热闹。

本来深秋时节就清闲,哪个村杀头猪都有很多人跑去看,更别说是这种新鲜事。

看着河边比一间屋子还高大的水车,乡村人何曾见过这样的庞然大物!都在议论这是做什么用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沈父请大鱼去摇水车,正式测试汲水的情况。

大鱼很激动,若是沈父腿没伤,这么出风头的事自然轮不到他,现在沈父把这个机会给了他。

他再次赤脚跳到河里,大力摇转起水车,很快,水车以均匀的速度,不慢不转地吱吱作响地转了起来。

众人还是不解这有什么用?就见那水车自动从河里汲水,往河边流。

沈父大喊道:“拿竹筒排渠来!”

大鱼赶紧爬上岸,把削空心的粗竹筒,像水渠一样排好,然后大家就发现,那水沿着竹渠,竹筒往哪排,水就往哪流。

沈爷爷高声大笑:“成了!真成了!这样就能往咱家藕塘汲水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水车是不用人工挑水,能自己汲水的啊!

并且,竹渠往哪里摆,水就往哪流,真是神迹啊!

有人急忙问:“这水能往田地里引吗?”

沈父笑道:“当然可以!这水车只要隔三差五上个劲,转一转,就能日夜不停地从河里汲水。

把埋竹渠的沟挖好,中途看着点别冲坏了,水想往哪引就往哪引!”

人群中走出一个激动不已的老头,正是老村长。

他一把抓住沈爷爷的手腕,直视沈爷爷道:“老沈,我把沈家村交给你,以后你就是新村长!

但是,你和大成得帮全村,用这水车把水引到田里。”

沈爷爷和沈父相视一望,两人正想解释,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村民出木头,他们可以帮忙做水车,用不着让他当村长啊。

没想到老村长一下子就识破沈爷爷的心思,压低声音道:“你不当村长,镇不住村里人。

他们把你家这绝活偷拿出去卖了怎么办?新村长打压你们怎么办?

老沈啊!你也看到了,咱们村又穷又偏,我当了里长,也不能总偏着咱们村子。

趁这个机会你当村长,全村人都服你。咱们配合得好,才能把村子带起来啊!”

沈爷爷转头看向沈父,又看向沈林钟、沈冬素,再看着才养回点血色的小满和小虎。

最后,他决定接下这个重担!

拍拍消瘦但有力量的胸膛,高声道:“那我老沈就不负里长所托,接任沈家村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