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冬素还没开口问,冯文生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秋霜,走到她面前道:

“你就是不肯放弃吗?我以为我说的够清楚了。”

沈冬素一愣:“放弃什么?”

冯文生面露鄙视,嘴角扬起一个很欠揍很讨打的笑: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一心想嫁我。

但是我不会娶你的!高僧说了,你的命格克夫……”

沈冬素双手交插做个闭嘴的手势:“这话应该我来说,我已经跟你说过好几次了吧?

我们之间早就完了,咱俩没任何关系!

谁想嫁你?这边有河,敢不敢伸头照照,看你这癞蛤蟆样!”

冯文生气的脸色大变,似是怕两人的谈话引来旁人,压低声音道:

“你即不想嫁给我,为什么要吓唬冬月?”

沈冬素再次无语,这还真是恶人先告状啊!

“我吓唬沈冬月?你有耳朵有眼睛吧?但凡打听一下也知道,是她和李庸医要害我!”

冯文生重重地哼一声:“我会娶冬月,你要是敢把她有孕的事传开,别怕我不讲旧日情面!

那日你哭着找我说的话,我可是谁都没告诉。”

沈冬素大为惊讶,怪不得她诓了一下,沈冬月就不敢在她面前出现。

她只看出来沈冬月已不是妇人,原来已经珠胎暗怀啊!

一看她这表情,冯文生诧异道:

“别说你不知道?不是你威胁冬月,要将她有孕的事告诉全村人吗?”

沈冬素却抓住最后一句问:“那日我找你说的话?是哪日?在何处说的?”

冯文生脸色突然变的有些难堪,猛地转身道:“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往镇上的方向跑,沈冬素在后面追:“你别跑啊!咱还没说完呢!”

就在这时几个村民挑着泥筐从远处走来,冯文生跑的更快了,沈冬素一看追不上,又怕村民们说闲话,便停下脚步。

刚好这时凌王府的马车到了,她只好先去凌王府,不过她有一半把握,推原主落水的人就是冯文生!

她上了马车,手摸着肩膀处的掌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昨天在凌王府洗澡的时候,她看到掌印仍是紫红的。

低声道:“你放心,如果是他是害了你,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掌印微凉,心底也没有涌现出欢喜之意,反而是不忍。

她眉头微蹙,这反应不对啊!

每每她做了什么能让原主高兴的事,掌印都会变得微暖,而且她能明显感觉到另一种不属于她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想到原主的性子,不禁骂道:

“不是吧!你变成鬼了还这么软弱?你不会听到沈冬月有孕,不想冯文生死吧?”

掌印依旧没反应,明明最开始,原主一心想的是报仇啊!难道原主的愿望又变了?

沈冬素轻叹一声,原主真是善良过头了!不,应该说软弱过头了!

幸好目前这掌印对她身体没什么危害,原主若真换了愿望,咱再慢慢帮她实现。

有时候沈冬素觉得,原主就这么一直留一道执念在她体内,也挺好的。

不管是面对沈家人,还是面对这个时代的生存环境,那道执道对她的影响都很大。

说实话,如果刚穿越来的时候,没有原主的执念影响,她在露天厕所如点如厕,一天就喝两碗糙米粥,不能洗澡洗头、面对蒋氏的刻薄……

种种困难,她早就受不了了。就因为有执念的影响,让她很自然地接受了新身份。

如果原主不想杀冯文生报仇,那她应该如何让原主安息呢?

想了一路,马车停下时她也没有头绪。这事还没法跟别人商量,万一让别知道她是借尸还魂的,只怕她和原主都得彻底消失。

到后院的时候,甲四看到她面色凝重,不禁问:“是爷的病情严重了吗?”

沈冬素摇摇头,随口道:“不是,是我想甲大哥了。”没有他帮忙,家里的重活都没人干。

甲四一噎,你一个姑娘家,竟然把想一个男子,就这么直接挂在嘴边?

而这话也被屋里的凌墨萧听个正着,他同样觉得太阳穴的青筋直跳,既然如此,那甲十八就永远也别回光州了!

这次的治疗凌王很古怪,说他配合吧,他确实什么都配合,把脉就伸手,针炙就褪衣。

说他不配合吧,他一直阴阳怪气的,把脉的时候他说:“沈大夫格外念旧啊!”

沈冬素笑道:“我才多大,出生用的洗脸盆,在我家都算不上最旧的东西。”

针炙的时候他说:“沈大夫是不是对旧人,不管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都会原谅?”

沈冬素冷笑道:“怎么可能!听说过这句话没有,背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一次不忠,终身不用。

还原谅呢,这辈子都不可能。

至于下辈子,那人即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下辈子肯定没法做人,对于畜生,也没法说原谅不原谅了。”

凌墨萧冷笑一声,显然不信。

“说到做到才好!”

沈冬素觉得今天的他很奇怪,以前治疗的时候,他从来不多说一句话,冷的像个冰块。

她哪知道,她身边没了甲十八,却有另外两个号码牌在暗处。

一大早她和冯文生见面,两个号码牌看的清清的,可离得远,没听到说什么。

只按看到的画面回报给凌墨萧,结果就成了,沈姑娘和前未婚拉拉扯扯……

这一次针炙出来的血已经不是墨黑色,而是暗红色,沈冬素喜道:

“太好了,王爷体内的毒素已经排出大半。”

凌墨萧却把她的欢喜理解成另一个意思:“恭喜沈大夫,再治疗三期,咱们的合约就完成了。”

沈冬素笑道:“恭喜王爷,三期之后,您就能恢复如初了。”

那时,你依旧是云端的贵胄,我依旧是一个小村姑,咱们不会再有交集。

不过有了万两黄金,我会变成一个富有的小村姑,不,是小富婆!

沈冬素笑的越发开心,凌墨萧却觉得她的笑很刺眼,你巴不得赶紧结束合约,跟本王没关系对不对?

当天晚上留宿凌府,沈冬素从甲四那里取了一百两银子,拿着银子去找刘管家。

“我想请府上的绣娘做几件衣裳鞋子,您看需要多少银子?”

刘管家不肯收银子,直言做几身衣裳鞋子花不了几个钱,沈姑娘客人,岂能收钱?

沈冬素不干,不收钱她也不要衣裳,刘大夫能卖她个好,让绣娘连夜开工。

但人家绣娘却得不到一点好处,这么冷的天,白干活,多辛苦啊,都是穷人,她能理解底层人的苦。

刘管家佩服地看一眼沈冬素,沈姑娘在府上这么得大家喜欢,就因为她不会仗着王爷器重,以势压人。

她从不对下人吆五喝六,后厨送她些东西,她就教厨子厨艺。

药房那么药材随她用,但她每回拿回家的药材,都一笔笔登记清楚,非要付钱子来买。

他送些吃食、衣物,沈姑娘就调制防冻疮的药膏,送给他和其他下人,说寒冬将至,给他们备着。

连木工做后院的健身器材,明明是为王爷做的,她还亲手做吃食感谢木工。

从最初见面,她被沈林钟从水里捞出来,整个人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到如今她来凌府,不卑不亢,不论是对王爷还是对下人,都笑意可亲。更别提她那神乎其神的医术。

刘管家早就没法把她当成‘下人的妹妹’来看,而是凌王府的贵客。

很快刘管家叫来几个绣娘,沈冬素忙把自己需要的衣裳鞋子的材质大小,一一告知。

请凌府绣娘帮忙,一是她们速度快,手艺好。二是她需要的衣物和鞋子太多,实在不知还能找谁?

家里的几个会做衣裳的女子,都在忙着红薯粉。找胡婆婆的话,把所有的鞋子做出来,估计要等明年了。

大莲的脚指头都冻红紫了,早上的秋霜浓重的像初雪,再没一双新鞋子,那孩子的脚指头肯定生冻疮。

大麦的秋袄明显小了,穿的手腕露出一截,她都拿外衣罩着,可那多冷啊!特别是当街卖红薯粉的时候,冻的手腕冰凉。

家里其他人也缺秋冬衣裳,蒋氏一直说闲了就裁,闲了就裁,却一直没动静。

她明明就是舍不得花钱,能凑合一年是一年。

小镇还没一家像样的成衣店,沈冬素干脆就在凌府请绣娘做了,把新衣裳新鞋子全都拿回家,蒋氏也没办法说教。

笑着对绣娘道:“几个孩子的先裁,大人的可以慢些。需要几天呢?”

绣娘们相视一望,笑着解释道:“姑娘如果急需,我们这有一批半成衣,改一改明天就能给您。

只是用的是下人们的粗棉,您要是嫌弃衣料,重新裁就慢些。”

沈冬素忙道:“不嫌弃不嫌弃,我们农家人穿的就是粗棉粗麻,耐磨又耐脏。”

她要的皮靴子需要新做,因为府上没有小孩子的鞋底子,但大人的到是立即就能拿到。

她欢喜地给沈爷爷、沈父、蒋氏、大鱼、莫修谨、沈林钟、甲十八、大麦、阿沅还有自己,一人选了两双。

一双靴子一双棉鞋,小满、小虎、大莲、仲阳四个的棉衣,明天傍晚她回家时,就能拿到。

她让绣娘算价钱,绣娘们看一眼刘管家后道:“二两银子尽够了。”

她一算,呃,还真没算出来,平均下来一双鞋子一百文,棉鞋最多三十文,但鹿皮靴子的价格她就不知道了。

还是正色道:“你们别少收钱,否则我不要了。”

刘管家忙道:“没少收,这靴子不是鹿皮的,是牛皮的,便宜。”

沈冬素笑着付了钱,又把衣裳的钱一并算了,又加上两床棉被,一共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在农村来说是笔巨款,沈林钟的身份银呢!可她总觉得买这些东西占了大便宜。

可不论是管家还是绣娘,都说就是这个价,京城都是这个价,真没少收她的银子。

她左思右想,人家是好心知道她穷,一大家子穷,亲戚也是一个比一个穷,有意少收钱,那咱也要投桃报李。

她能教厨子炒菜,能送刘管家药膏,能教绣娘什么呢?对了,就教绣娘织毛衣。

一种全新的做衣裳方法,绣娘们肯定喜欢!

当天她就请木匠削了几十根竹针,和几个绣娘一起搓棉线,然后手把手教她们织围巾。

再口头教她们织毛衣毛裤的方法,因为她只会织围巾,再认真一点,也能织个帽子,织手套都困难……

绣娘们果然一下子就喜欢上了,绵线不用纺成布,就这么搓成粗线,几根竹针一编,就能变成厚实的冬衣,这也太神奇了!

当天夜里沈冬素去守着凌墨萧,据说绣娘们的绣房,灯火通明一个晚上。

临睡前凌墨萧听甲四说了沈冬素在府上干的事,听她给全家人都买了冬衣冬鞋,非要给钱,刘管家只好收一点。

凌墨萧哼一声道:“她把本王的绣娘当大街上的裁缝用了!”

甲四没听出这句话的意思,问道:“爷是说,不让绣娘给她做?”

凌墨萧瞥了他一眼,甲四瞬间心领神会,不是不给沈姑娘做,而是要做好,做精细,还要少收钱。

“沈姑娘给甲十八也做了一份。”

凌墨萧瞬间觉得心里极不是滋味,这是把甲十八当家人了?冷哼道:

“甲十八是本王的部下,有冬衣的份例领,用得着她操心!”

很快甲四又接到刘管家告知,沈姑娘教绣娘们一种新的织衣裳法,绣娘们都被吸引了,拉着沈姑娘不让走。

凌墨萧失笑:“她来凌府哪里是给本王治病的,就是来好为人师的!

厨子、乐师、军医都给她喊师父,再加上一个绣娘,这小村姑,有意思。”

甲四感叹道:“还有木匠,黄木匠给沈姑娘做了一个医用工具,如今还被孙军医拉着不让离开。

据说那工具很实用,沈姑娘的师父真是个了不起的隐士,竟然教了她这么多奇门奇术。”

本来凌墨萧和甲四,都没把沈冬素教绣娘的织毛衣的事放在心上,直到翌日傍晚沈冬素带着大包小包的衣裳鞋子离开。

绣娘找刘管家申请一批羊毛、免毛,说是沈姑娘教的,把这些软毛纺到棉线里,用那线织出来的衣裳更暖和。

凌墨萧瞬间想到西域送的贡品,其中就以羊毛毯最为有名。而朝廷的司衣局,一直没有找到织羊毛毯的办法。

难道沈冬素知道怎么将羊毛变成衣裳?若真是如此,这个小姑娘教给绣娘的东西,可价值千金啊!

而她到底是不知道这门技术有多强,还是有意要献给凌王?

竟然因为几十双鞋和几十件衣裳,就免费教给绣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