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笑道:“等有人要买小推车的时候再说吧!现在要紧的是把水车打出来,天再冷点河水结冰,就没法汲水了。”

沈父和沈爷爷的想法一样,一群孩子鼓弄的吃食,还没开始出摊呢,就想着挣钱后怎么花,做生意哪有那么容易哦!

沈记酸辣粉第一天出摊时,沈冬素和甲十八一起去捧场,小镇就短短一条主街,几条小街。

二姨母怜惜大姐眼睛不方便,便让大麦的摊摆在街头,这里宽敞人流量大,还不用挤过窄小的街道。

而她自己和阿沅则摆在偏远一点的街尾,推着小推车走过长长的主街,人流量还少。

但这里是去青山书院的路口,中午吃饭的时间莫修谨跑来帮忙,说是帮二姨母打打下手,蹭碗粉吃。

几个姨母都很疼莫修谨,二姨母特地给他的粉加了两颗卤蛋,深秋天寒,莫修谨吃的额头冒汗,连连赞夸二姨母的手艺好。

其实这粉是阿沅煮的,二姨母是打下手的。但夸的二姨母很高兴,让他带同窗来吃,给他们算便宜些。

阿沅全程红着脸,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和莫修谨相视一笑。

沈冬素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是来吃粉的,就是为了跟阿沅姐见上一面,能说上两句话,两人就满足了。

真是纯情啊!又是纯爱战士应声倒地的一天。

阿沅的摊位虽然处于客流量少的地方,但许是因为阿沅漂亮,二姨母爽利,红薯粉又是个新奇吃食,还便宜。

这年头在小镇上卖吃食,可不像后世,店家和客人能全程无交流,都是社恐党人士。

小镇摆摊,靠的就是店家的口才和社交能力,一说是哪个村的,总有认识的人。

聊两句家常后,笑着招呼一句:“来吃碗酸辣粉暖暖身子。”客人大多不会拒绝。

不少赶集的人都原来嗦一碗,沈冬素在摊位上打了半个时辰的下手,就卖出了二十多碗。

可惜大部份都是吃素粉,十人里有一个舍得加个蛋。

再去大麦的摊位打下手,客人跟阿沅的差不多。然后她发现,这边主要不是靠大姨母的社交能力,还是靠大莲这个小丫头。

小丫头爱笑,嘴又甜,见了男的叫叔伯,女的叫姨婶,年轻的喊大哥、姐姐。

那酸辣粉的香味再一勾,人家也愿意被小丫头牵着坐到马扎上,花两文钱嗦一碗粉。

大麦掌勺,大莲招呼客人,大姨母洗碗筷打杂,母女三人忙的热火朝天。

沈冬素发现大姨母是用冷水洗碗,在这深秋时节,冻的她手指通红。

忙道:“炉子闲着的时候,可以烧点热水洗,别冻坏了手。”

大姨母怜爱地看着沈冬素笑道:

“姨母习惯了,咱们农家人,谁舍得烧热水洗碗啊!费材火。

好冬素,姨母正想找功夫好好和你说说话,大麦都和我说了,做红薯粉,都是你教的。

好孩子,你有心了,又帮我做眼药,又让大鱼去学本事,又教大麦大莲这手艺。

姨母家贫,又一身病,早些年连你娘都不太爱和我家走动,你是个好孩子,有事还想着我们。

姨母谢谢你了。”

说话间,大姨母在衣襟上擦干净手,许是怕自己的手太冰,擦干净后还在脸上暖了暖,然后才摸索着握住沈冬素的手。

这一刻,沈冬素只觉眼眶一热,有些羡慕大麦和大莲,她能分清,这份羡慕有她本人,还有原主。

如果大姨母是自己的娘该多好啊!

她准备一整天都在大姨母的摊位上帮忙,可惜很快就失言了。因为街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爹已经没救了,又不是老夫的原因,是他自己命该绝,你在这求我也没用!”

正是那个庸医李大夫,一个少年抱着他的腿哭求:“求你救救我爹,你要救不了,把医药费还给我,我再去请别的大夫!”

李大夫一腿把少年踹倒:“那是出诊费,老夫已经出诊了,岂有归还之理!快滚,再缠着老夫,别怪老夫不客气!”

那少年绝望地看向李大夫,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这眼神吓到李大夫了,他色厉内荏地道:

“怎么?你还想抢回银子?小心老夫报官抓你!”

少年吼道:“你说凑齐十两银子,就能救我爹!我凑齐银子,你也收了,又说我爹没救了。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围观之人也听不下去了,特别是有认识少年的,纷纷指责李大夫:“你出诊费要这么多吗?

没治好病人,就把诊金还给人家!”

“这不是沈家庄的李大夫吗?他那医术看看牛马还成,医人,就没医好过!”

“哎哟,这小子上当了啊,怎么找了这么一个庸医!”

……

李大夫气的脸红脖子粗,大声道:

“他爹本来就该死,全镇没有一个大夫管接手,是老夫好心出诊,如今你们还倒打一靶!

有本事你去找别的大夫,但凡有谁敢说能医好你爹,十两诊金,老夫一文不取!”

那少年当街嗑头:“求求乡亲们,哪里还能请大夫?

我的爹病情拖不得,要回银子,我就送我爹到县城医治。”

少年嗑头嗑的头破血流,漆黑眼眸中的绝望,让人不忍直视。

沈冬素觉得,他爹若真被李大夫耽误了,他可能会杀了李大夫为父报仇。

这个庸医,摆明就是骗少年的银子,真是害人不浅!

沈冬素医者天性,到底于心不忍,准备上前询问少年父亲的病情,却被甲十八一把拉住:

“你别忘了,不能暴露你会医术的事,还有,女子行医,是不允许的!”

沈冬素看那少年,仿佛他即将坠入深渊,而自己伸出手来,便能拉他上岸,偏偏因为各种原因,手中有救生绳也不敢抛过去。

在她沉默之时,少年的头已经嗑的鲜血之流,整个人已处于崩溃边缘。底层人的绝望,直触人心。

她心一横,瞬间计上心来,一推甲十八出人群,大叫道:“他会医术!让他去看看你爹。”

少年犹如溺水之人抓到一根稻草,忙从地上爬起来,拉着一脸懵的甲十八就往家的方向跑。

围观之人推着李大夫:“走啊!人家大夫要是能治,你要敢不还银子,我们砸了你这庸医的医馆!”

沈冬素小跑着追上甲十八,讨好地冲他笑笑。他虽生气,可也没翻脸。

他早就知道沈冬素虚构了一个‘凌府神医’,这会是要推他出来顶包呢!

拉过沈冬素道:“你知道他爹是什么病?万一不能治呢?”

沈冬素快速道:“若连我都不能治,那他爹就真的没救了,那十两银子算是平白被李庸医占去。

但我若能医好,不光把银子光明正大地要回来,还替我爹报了仇,也让这庸医再也不敢骗人!”

李庸医取得蒋氏信任,张嘴就十两银子才肯替沈父医治,害得原主差点被卖给傻子为妻,沈林钟不得不卖身为奴。

而他的医治办法就是,直接拿锯子锯掉沈父的断腿!那简直跟亲手杀死沈父没什么区别!

这个仇她可一直没忘,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揭穿这庸医,今天可算让她逮到了。

很快到了少年的家,小巷子里一间低矮漏水的老房子,屋子里躺着一个肚大如球的中年男子。

男子艰难地呻吟着,脸色蜡黄,已陷入昏迷。

只看一眼,沈冬素便知道这是肝腹水之症。

这病说重也重,得不到医治,熬不了多久人就没了。但若得到正确的医治,治愈率是很高的。

左邻右舍在门外围观,纷纷议论道:“老顾也是可怜,生了这样的怪病。跟十月怀胎的妇人一样。”

李大夫忙叫道:“你们瞧见了,这怪病怎么治?

你们在这拉着老夫,不如去求求地藏王,看他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染上这样的怪病!”

那少年怒道:“我爹才没做坏事!是你骗我,先说能治,我给了银子,你又说没得治了!”

李大夫看向甲十八:“行!你说我骗人,那你问问这个大夫,他能不能治?”

甲十八半蹲到地上给病人把脉,实则是用高大的身躯替沈冬素遮挡视线,很快,沈冬素肯定地点头道:

“能治!你依我之言,去准备这几样东西……”

甲十八丝毫不怀疑,站起来道:“此病我能治!不过需要几样工具,待我取来,不出两个时辰,病人便能醒来。”

李大夫冷哼道:“我看你是想跑吧!不能治就明说,反正这出诊费,老夫是不会还的!”

甲十八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不知为何,这一眼让李大夫如芒在背,再不敢说硬气话。

轻咳一声道:“那老夫就在这等着,看你有什么手段!”

那少年朝甲十八笔直跪下,无声地祈求着,甲十八镇定地道:“你烧些热水,我取了工具就回来!”

出了巷子,沈冬素就焦急地道:“得快些找个好木匠,不行咱回我家,让我爹来打。”

甲十八摇头道:“不用,我带你去找好木匠。”

随即带她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拐到一家小店,里面的人问一句:“谁啊?”

甲十八冷声道:“我!”

那人慌忙开门:“甲十八大人!”

沈冬素瞬间明白,这是凌府在小镇上的暗桩啊!甲十八也太信任她了吧,直接把她带过来没问题吗?

甲十八一指沈冬素:“沈姑娘需要一些工具,你依言尽快做出来。”

那人忙带两人到后院,前面是一间低矮房间,后院却另有洞天,大院子宽敞明亮,放了不少工具。

沈冬素先画出注射筒的模样,让他用竹子削出来,最难的部份是密封圈,没有橡胶,只能用牛筋代替,这得她亲手做。

两人各忙各的,足足忙了一个时辰,那人削出了她要的注射器,而她也用牛筋切割出需要的密封圈。

两人看着这怪模怪样的东西,都不知这有何用,直到沈冬素从水桶里抽出水,又按射出去,甲十八才恍然大悟:

“你要把他腹中的东西抽出来?”

“是积水,只要从胸腔把积水抽出来,再吃几个疗程的药,就好了。”

当即又配了一幅麻沸散,想想又问:“有烈酒吗?”

那人忙去取出一坛烈酒:“烧刀子,天下最烈的酒!”

沈冬素尝了一丁点,最多三十多度,没有蒸溜酒的时代,这确实算是烈酒了。

笑道:“改日我酿酒给你尝尝,让你知道天下最烈的酒能有多烈!”

待两人再回到少年的家中,围观的人已经散去不少,只有一些亲近的邻居留着看李大夫,怕他跑了。

见甲十八回来,众人长长松了口气,因为这一个时辰里,李大夫一直在给他们洗脑。

那不知名的大夫跑了,这病人没救了,把他拘在这,不如去准备后事。

这回人少,李大夫也看清了甲十八身边跟着的人,当场大叫道:“天煞女!”

众人疑惑,那李大夫忙指着沈冬素道:“她就是沈家庄有名的天煞孤星!你们敢让她进门,等着霉运临头吧!”

又问那少年:“是不是她来过你家?就是她把病给你爹招来的。”

少年狠狠瞪他道:“这位姑娘从未来过我家,我们也不认识。

她是不是天煞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骗钱又骗人的庸医!”

沈冬素冷笑道:“我再怎么招霉运,也比不过你啊!人家爹还好好的,就让人家准备后事。

自己没本事医治,还骗人诊金,枉害人性命!

我若是天煞女,你就是刽子手!”

李大夫气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最后一甩袖道:“哼,老夫到要看看,你们有什么本事治这怪病!”

这时听到风声的邻居又都赶来,小巷子里围满了人。

都想看看到底是李大夫还银子,还是这不知名的大夫也无计可施,顾家大郎就此命丧黄泉。

沈冬素先去煎麻沸散,病人家不缺煎药工具。让甲十八拿烈酒给病人擦胸口。

很快药煎好,小心地喂给病人,病人这下连呻吟声都没有,陷入沉睡。

甲十八忙问:“这是什么药?”

“麻沸散啊!能让病人在无痛的状态下得到医治。”沈冬素不以为然地道。

甲十八突然跑去将小药罐里的药渣倒出来,与沈冬素耳语道:“不要告诉别人,你有麻沸散的药方。”

沈冬素这才反应过来,这个时代是没有麻沸散的!

没功夫多思,得尽快为病人抽腹水,本来该由扮演大夫的甲十八动手,可甲十八根本不知道该插哪里。

她故意大声道:“这种脏活让小的来干,大夫您把着脉相,吩咐小的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