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人围观,沈冬素不好当众把脉,便问沈父:“祖父怎么了?”

那中年汉子道:“吐了一路的血,要不是十里八乡都认得他沈江,我哪里敢拉他回来!

瞧,这人还没死,你们就不认账!一路我抓了三回药,加上车马费,十两银子,不给钱,我不给人!”

他媳妇提醒道:“咱们要个死老头干什么?

不给钱咱报官,让全镇看看沈家两个孝子啊,老子要死了都不让进门!”

又见十两银子,沈冬素觉得她有‘十两魔咒’,总能遇到急需十两银子的事。

沈大志大叫道:“要钱就找沈大成,这是他老子!

我们都分家了,娘归我,爹归他。”

沈父红着眼道:“我当然要爹,可我还差二两银子,就当问你借的总成吧!

先把银子给车夫,得赶紧送爹看大夫啊!”

朱氏三角眼一眯,一步冲到沈父面前:“你有八两银子?果然林钟的卖身钱你们藏起来了,得分我五两!”

围观的村民和那车夫的家人,都骂二房不要脸,老头子都快病死了,还在这抢银子!

朱氏才不管呢,脸面值几个钱,银子才是最好的东西!

沈冬素打断众人的争吵声,问沈父:“咱们把爷爷接回家,明个爷爷病好了,他们又来要爷爷怎么办?”

沈大志像差点笑出声来,他要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干什么?这老头从小就偏心老大,可曾正眼瞧过他!

挥手道:“你们拉走拉走,别说明个他好了,就算他有座金山银山,我沈大志也不要!”

沈冬素高声对四周道:“邻居们做证,我们两家是分了家断了亲的,如今沈二叔弃我爷爷不顾。

爷爷归我们大房赡养,跟沈二叔再无半点干系!”

朱氏却懂得抓重点:“你有十两银子?”

沈冬素冷哼一声,对甲十八道:“甲大哥,可否借我十两银子?”

甲十八一言不发地从钱袋子里摸出十两碎银,放到她手心上。蒋氏在一旁急的不得了,小声对沈父道:

“再劝劝老二,爹后面还要医治,咱家哪有钱请大夫啊!”

瞧,蒋氏再一次以拖后腿方式助力,本来朱氏还吵着要银子,一听这话,沈大志立即拉到她一旁:

“娘,别吵了,再吵真要两家平摊医药费,咱们填的窟窿更多!”

沈冬素把银子递给车夫,车夫当场拿出随身带的银戥,刚好十两,不多不少。

逐喜道:“沈江这儿子不孝顺,到有个孝顺孙女!你家在哪,我把人送你家去!”

众村民都来带路,沈冬素正要跟着同去,猛地想到胡婆婆的话,拉着沈父问:

“爷爷是不是还带了小孩子?”

沈父这才想起来,忙道:“对对,还有两个孩子。人呢?”

朱氏骂道:“什么孩子,就是两只野猴子、脏乞丐!你们一道带走啊,敢落我家里,我当场打死!”

这时,屋后传来一阵孩子们的打闹声,她挤开围观的孩子一看,只见沈青牛拿着细竹杆,边大笑道:

“跳,跳高点,你们快看,这两只猴子真会跳啊!”

一边猛抽两个瘦小孩子的脚踝,那两个孩子应该是兄妹,哥哥七、八岁,妹妹只有四、五岁的模样。

都是瘦骨嶙峋,四脚纤细,肚子病态的圆大。

小脸黄黑,头发如鸡窝,一身旧麻衣裳破破烂烂,也没穿鞋,光着的脚上全是伤口。

两个小人儿,此刻真如从深林中意外来到人间,却落入恶童手中的小猴子。恶童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只想折磨他们取乐。

沈冬素大叫一声:“住手!”一把抢过沈青牛手中的竹子。

他先是吓一跳,随即讨好地道:“冬素姐,你也想玩吗?给你抽一会,可好玩了,抽一下他们就跳。”

沈冬素一巴掌扇过去,把沈青牛的胖脸扇出五个指印,他捂着脸‘哇’的一声大哭:

“奶!冬素打我!”

围观孩童一哄而散,只余那两孩子,抱在一起,也不哭也不叫,仿佛这种打已经挨过很多次,习惯了。

那小男孩紧紧地抱着小女孩,戒备地瞪着沈冬素,眼神有着不属于孩子的成熟和狠戾,不时打量一下四周,似乎在思考怎么逃走。

沈冬素忙扔了手中的竹杆,和善地笑道:“你们是我爷爷带回来的吗?

我爷爷,沈江,就是那板车上躺着的老头儿。他现在去我家住,你们也跟我回去好不好?”

两孩子依旧没有反应,她伸着手上前,轻声道:“别怕,我不打你们,来,跟我回家。”

那女孩在哥哥怀里,颤抖着抬头,小腿上全是伤痕,站都站不稳,看向沈冬素的眼神,就像那寒冬中被人遗弃的小猫。

沈冬素只觉眼眶发烫,正要去牵那小女孩,就被小男孩一把抓住手腕,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别碰我妹妹!”

甲十八上前,一把提着他的后衣领子将他提起,男孩在空中四肢乱弹,小女孩尖叫起来。

甲十八又一手将小女孩提起,边往牛棚方向走边道:“先抓回家,你再慢慢安抚。”

两个孩子在空中不断尖叫挣扎,甲十八一点也不受影响。

沈冬素看着虎口被咬的青紫的牙印,不得不佩服,目前来看,带这两孩子回家,甲十八这方法最快最妥当。

牛棚里,沈爷爷已经躺到沈父的**,这张床可以正式定为沈家病号床了。

甲十八将两孩子扔进厨房草堆上,又把两个破旧的大竹筐子扔到他们身边。

本来正像逃窜的野猫一样,尖叫逃离的两孩子,看到破竹筐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两人像保护自己的珍宝一样,将两个竹筐子拉到身边,安静地缩在草堆上。

沈冬素伸头看了一眼,竹筐里只有一些破衣裳,和几个缺了口的破碗盆。

甲十八解释道:“车夫说,你爷爷用这两筐子一根扁担,翻了几座山。

从麻城山村把他俩一路挑到礼山县,他俩晚上就睡在这竹筐子里。

你爷爷累病了,一直吐血,实在走不动,托路人带信找光州人。

最后碰巧找到车夫头上,车夫一看还是同镇的人,就垫付药钱,把他们三个带回沈家村。”

至于这两孩子的身世,他们是沈爷爷亲姨母的重孙重孙女。沈爷爷三岁丧母,五岁丧父,从此吃百家饭。

遇荒年差点饿死的时候,远嫁麻城的姨母听说光州有灾,她孤身一人挑着两个竹筐,步行两百里山路,来寻长姐唯一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