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修谨本来要跟凌墨萧一同前往长安,但被沈冬素和阿沅姐给强行留了下来。

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且因在长安那段时间,没有医师在身边改药方,吃的还是冬素之前开的药方,他的病情影响很大。

阿沅姐说这几天他半夜出现梦游之症,常常醒来认不清人。

白师父直接说,他再这么‘作’下去,别说活十年,活十个月都是奢望。从没见过哪个人,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

小盼哥不把他的命当回事,那就由冬素和阿沅,来珍视他的性命,凌墨萧也一样,反对他跟着同去长安。

直接说,拿回圣旨,他的任务就结束了,接下来的战场,就交给其他人吧!

凌墨萧陪龙凤胎吃了个早饭,两孩子已经退了烧,只是眼睛水汪汪的,特别是小宝,好像知道父亲又要离开一样,一直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越是眷恋家人,越是舍不得孩子,凌墨萧就越觉得自己应该尽快赶到长安,结束这场浩劫。

因为这期间,会有无数家族毁灭,无数孩子失去父母。都是我大夏子民,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劫难。

沈冬素抱着孩子送他到垂花门,孩子不能吹冷风,就没往前送。

夫妻俩已经默契到根本不用叮嘱太多,沈冬素只轻轻道了句:“我和孩子在家等你。”

凌墨萧眼眶又红了起来,嗯了一声后道:“照顾好自己。”

照顾好孩子,保护好幽州城这些话,凌墨萧觉得根本不用说,他最应该叮嘱的,就是让冬素照顾好自己。

凌墨萧只带了一支亲卫队,往长安方向追甲四大军。

他虽然回幽州只停留了一天,但让留守的官员和将士,信心倍增。

只要我们的凌王出马,外敌也好,内乱也好,都会很快平息的!

沈林钟是在凌墨萧走后第三天回来的,他到凌王府跟冬素匆匆见了一面,就坐姜家的商船,去接应沈家人。

小虎留在了高丽战场,是陈黎点名让他留下来的,小虎在这一战中表现非常出色,已经升职为七品校尉。

仲阳本来想和大哥一起去接家人,但想到姐夫和大哥都不在,他得留下来保护姐姐和龙凤胎。

便住进了凌王府,一边跟莫修谨学习幽州的政事,一边温书准备秋闱。

这是冬素特地叮嘱的,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学生都不能忘了学习。

本来刘管家接到莫修谨的信,安排沈家人到扬州,和余大鱼一起坐姜家的船到幽州。

这是最快捷也最安全的撤离路线,可没想到吴王的人追得那么快,他们猜到沈家人会走海上。

直接封了海港,不准商船出海。姜宏百般运作,也只是将沈家人藏到一个小岛上,只能让幽州派船去接。

此时,姜家暗中据点的小岛上,沈爷爷和沈父、蒋氏、余大鱼、青牛五人,正愁眉苦脸地看着海平面。

本来刘管家想安排二房一家跟着逃走的,但朱氏和胡金花死活不愿意,说着风凉话,他们早就跟大房断了亲,为什么要逃?

谁知道逃走会有什么下场?说不定死得更惨,死后做孤魂野鬼回不到家乡。

沈大志本来想听父亲的,一起逃走,他觉得这是跟大房和解的最好机会,那个厉害的王妃侄女的光,他可是一直没沾到。

这一次听父亲和大哥的,那以后他就能挺直腰板告诉别人,他可是凌王妃的二叔。

结果朱氏一通说,凌王这回肯定没好下场,跟他沾边谁也活不了,反正两家早就断了亲,干啥还要跟着去送死?

胡金花则是从利益上面劝他,沈爷爷和沈大成这一走,沈家这么大的家业,就都落到二房手里了!

咱们先躲一段时间,避避风头,等那些人不来沈家找事,咱们再回来,那大宅子、铺子、庄园,都是二房的!

跟大房一起逃,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沈大志思考了一夜,赌徒心性使然,他决定不逃。

但一直在庄园做学徒的沈青牛,却坚持要跟阿爷一起走。这孩子虽然憨,可憨人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认定的事很难改。

青牛认定阿爷是家里最聪明的,要听聪明人的话。

时间紧迫,二房不愿意走刘管家也不强求,至于几个姨母一家,他都接到王府庄园,这些不是王妃至亲,吴王的人不可能为这些人跟王府死斗。

就这样,姜宏接到的沈家人只有五个,悄悄送到小岛之后,为了掩人耳目,让他们做姜家商行的人打扮。

等着追兵离开,或是幽州派人来接。

除了余大鱼,其他人都是第一次看到海,青牛还是孩子心性,对朝局更是一无所知,在小岛上过的还挺快活。

每天跟那些水手学游泳,一起捕鱼,听他们说海上的事。

听说姜宏和甲十八这一次要去倭国,他还想跟着同去,被阿爷一顿训斥。

阿爷和沈父则是闲不住,看腻了海景之后,就去看姜家人做海上用品,学着编鱼网和麻绳,还看姜家跟幽州学的晒盐田。

只是两人从水手口中听说了朝局,特别是听到吴王已经登基称帝,冬素发檄书,长安与幽州必有一战。

两人都担忧不已,担忧凌王的情况,担心冬素和龙凤胎,当然还有林钟和仲阳。

担忧的同时,还有深深的愧疚和自责,都是自己这个当爷爷、当爹的没用啊!

无论自己的孩子有多强大,可一旦有危险,父母总是会自责自己帮不上忙。

诚然以冬素现在的身份地位,他们能帮的最大的忙,就是平安无事,不给冬素扯后腿。

可阿爷和沈父还是会自责,小辈在生死关头,他们这些长辈却啥忙帮不上,还在这等着小辈来救。

至于余大鱼,其实他完全没有逃的必要,以他如今在江南的身份地位,哪怕新帝的人找上门,也不敢动他。

他单纯是为了保护沈家人,才坚持一起逃的。虽然姜宏很可信,但再可信,也是商人,且姜家家大业大,姜宏可信,并不表示姜家其他人可信。

余大鱼觉得自己不跟着来,万一沈家人被姜家人带走,遭遇了什么,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五人之中,唯一总是在抱怨、哭泣、后悔的就是蒋氏。

她甚至埋怨起当年冬素嫁给凌王,都怪她嫁进皇家,才给家里招来这样的祸事。

至于冬素嫁给凌王后,沈家人得到的好处,此刻她是一点也不提。

又埋怨刘管家太过自作主张,她本来想和二姨母、三姨母躲到凌王庄园的,但刘管家非说,她是王妃的母亲。

吴王的人不会碰那些远房亲戚,但她这个母亲要是留下来,绝对会想方设法把她抓走。

又埋怨沈父,冬素都说多少回了,让一家人去幽州团聚,他非不愿意去,还不许她去,现在好了吧,谁知道会不会被困在这小岛上一辈子?

反正可埋怨的事太多,海风太大,海浪太吓人,坐船太痛苦,家里还有银子没藏好,万一被二房偷走怎么办?

沈父被她念叨烦了,又怕她激怒阿爷,非常后悔地说,早知道就把她留在光州。

蒋氏一听又不干了,你们都跑了,留我等死是不是?我还没抱上孙子呢,你别想抛下我!

有时候沈父看着蒋氏,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是那么陌生。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明明她以前,为自己生儿育女,哪怕被朱氏赶到牛棚也不离不弃,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自私不讲理?

沈父怕她到姜家人面前乱说话,让她在房间里少出门,她又装起病来,不是这里痛就是哪里痛。

余大鱼来看她,就拉着大鱼的手哭,说自己有多命苦,一把年纪还要受这样的罪。

余大鱼以前很喜欢四姨的,觉得她是长期被朱氏和胡金花欺负,才变得懦弱,只敢把火气撒到冬素这个女儿头上。

但现在,余大鱼只能说,这人的性格就是天生的。幸好,她生的三个孩子都不像她。

没让蒋氏抱怨多久,幽州的战船很快到了小岛,顺利接到沈家人。

新帝的人自然发现了,立即派船来追,可惜他们的还是老式海船,连姜家的商船都不如。

幽州船只发射了几枚鱼油火器,就吓的官船不敢追了。更何况他们的速度根本比不过幽州船。

看到威风的沈林钟,一身铠甲,指控着士兵,沈爷爷和沈父无比欣慰,果然,让沈林钟跟着凌王,是能挣到前程的。

否则像他们这样的农人出身,沈林钟又没读书,哪里能有出路?

最好的情况就是学到沈父的本事,跟父亲一样靠当木匠养家糊口。

则蒋氏,早就抱着沈林钟大哭不止,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一直说着自己有多害怕,一路上受了多少苦。

沈家三姐弟,沈冬素自不必说,早就在内心中这个母亲断了母女缘,只把她当成原主的娘。

一个不得不赡养,但毫无亲情的长辈。就像后世被法律按头,让子女必须供养的母亲一样。

仲阳则是读书明理之后,认清母亲身上天生的性格缺陷,他努力想改正母亲,发现根本无法改变之后。

便理智地保持着母子情,但绝不受母亲影响。

只有林钟,他是长子,自幼看到蒋氏受朱氏和胡金花欺负,一直觉得母亲那些年受了太多委屈,现在有能力了,要好好报答。

所以对蒋氏很是宽容,哪怕听沈父或是仲阳抱怨蒋氏,又干了什么糊涂事。他也是替蒋氏找理由,让仲阳在家好好规劝母亲。

沈冬素之前开玩笑,大哥成亲之后,千万别让嫂子和蒋氏一起住,否则再好的媳妇也会被蒋氏作没了夫妻感情。

在船上,蒋氏片刻不离地跟着儿子,她最不耐烦跟沈林钟跟沈爷爷和沈父说幽州的事,她只想儿子一直听自己说话。

这么多年没见,她有太多话想跟儿子说。沈林钟好脾气地劝她,直到沈爷爷实在受不了,斥责一句,说正事呢,你那些糟心事以后再说。

要是平时,蒋氏肯定会怼回去,但这会,她只是委屈地哭着说,自己先回房,等他们说完正事,让林钟再来陪陪她。

余大鱼多老实的人啊,看的都眼角直跳,四姨到幽州,冬素表妹可有得头疼了。

当接到大哥的信,说再有三天就带家人到幽州。

沈冬素先一步让仲阳到‘沈宅’住着,这是她给大哥置办的宅子,没理由以后大哥成亲了,还住在凌王府啊!

在收到小盼哥的信之后,她就安排人布置沈宅,一应婢女护卫,都安排妥当,不用拎包就能入住。

阿沅姐疑惑地问:“不让四姨他们住在王府吗?一家人住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倒是仲阳很懂事地道:“王府这边常有官员往来,一大家子住着太嘈杂,反正沈宅离得近,往来也方便。”

他还小声地向冬素说一句:“姐你放心,我会看好娘的。”

沈冬素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以后,一定要娶一个厉害的媳妇。”

仲阳嘴角微抽,姐你想得太多了,我还是个孩子啊!

坏消息从来都是一来来一双,这好消息也是一样,才收到大哥的信说顺利接到家人。

又收到甲四的传书,说一路上虽然新帝让各州兵马,拦截幽州军。

之前凌王没赶到时,还有几个州的将领是真心拦截,被幽州军打败才不得不放行。

但自从凌王赶到之后,一路再没有兵马拦截,甚至还有几路兵马加入幽州军,高举清君侧的大旗。

就是这么现实,什么大义之名,都没有实力重要。

见识到幽州军的实力,看到凌王一呼百应的威信,本来要做墙头草,管你谁登帝位,都不影响我们这些州官的人。

都想挣一份从龙之功,凌墨萧自然不拒绝,他更希望能声势浩**地,兵不刃血地,让吴王认输。

就这样一路赶到长安城,正好是长安初雪,新帝能用的兵力,只有五万禁军,还有正在赶来的十万凉州军。

凉州谢将军是吴王的亲舅舅,也是老牌士族之一。

凌墨萧看着一身龙袍,登上城墙的吴王,当众再读檄文,同时拿出先帝圣旨,让吴王开城门,他要查清先帝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