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空乌云密布,狂风乍起,眼看就场暴雨即将到来。

若是平常沈冬素最讨厌下雨天,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雨一下长冬就近了。

但此时,她却希望雨赶紧下!

这样一来她逃跑的踪迹就会被雨水冲刷,鞑子就追踪不到她了。

可惜她的期盼落空了,天雷滚滚,雨就是不下。而那鞑子主将的追踪却是一点也不慢。

不知何时起,她身边的亲卫队只余一人,这个人哪认识,年不过十八岁,本叫刘栓。

他觉得这名字太土,自己改成刘木全,跟小盼哥一样,最讨厌别人喊他栓子。

他是最早跟在沈冬素身边的那批亲卫,从光州来的,吃过她做的‘蛋搭子’和炒菜。

见沈冬素看向自己,马背上的刘木全满脸坚韧,高喊道:

“王妃放心,属下誓死护您周全!”

一语未毕,一支箭雨袭来,刘木全大喊一声:“王妃小心!”

自己挥着长刀挡去箭雨,可怎么挡得住?

沈冬素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一箭射穿心脏,从马背上跌落。

沈冬素痛苦地喊一声:“栓子!”

他却没能回应,临死前还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嘴唇嚅动,无声地说着‘王妃快跑!’

没时间悲伤,她继续本能地逃着,甚至希望更多的敌人来追自己,这样月见和大哥他们存活的希望就大一分。

身边一个亲卫也不剩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鞑子主将轻视和戏谑。

笑声中带着猎人的狂喜,像逗到手的猎物一般,好像在说,你跑啊!

跑得越快,肉吃得越香!

一支羽箭带着刺破空气的啸音,随即肩膀吃疼,扭头一看,果然中箭。

她咬牙掰断箭头,除了继续往前冲,没有任何办法。

她无比后悔,在幽州的这段时间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基建和教军医上面。

怎么就没想做一些防身的武器呢?怎么就没想过跟月见学武呢?

上一次遇到鞑子埋伏,怎么就不长个记忆呢?

她现在身上的武器只有靴子里的一把匕首,还有就是袖中常年放着的迷药。

但这两样东西,只有近身能用,远攻是一点都不行。

若真到了绝境,就诱鞑子主将近身,再寻机刺杀!

太阳的!老娘就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下定决心,沈冬素逃得更从容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嘛!

说不定死了还能穿越回去,这么一想,也不害怕了。

就在这时,沈冬素突然听到风中传来,熟悉的刺破空气啸声,不是一支,而是一群,她心中警惕大起,小红马正偏头往左拐。

她一拉缰绳,小红马往右拐去,那群箭正射在左边的道路上。若刚才往左拐,小红马肯定被射成筛子。

看来鞑子主将不想逗猎物了,准备收网。

往右跑了几百米她就察觉到不对,乱石丛生,树木渐少,而风中竟然有海风的腥味。

她这路痴的本事算是在逃跑中发挥到极致,到底是怎么做到,掉头往幽州跑,结果跑到海来的?

凌墨萧以后要杀到北疆腹地,一定要带上她。

按正常地图找不到鞑子营地,让她这个路痴来带路,一定能找到!

想到凌墨萧,沈冬素心生愧意,不管是做为老板,还是做为老公,他对自己都不错。

呃,除了欠钱不还这一条,别人是欠钱赔人,他连人都还没赔呢!

自从穿越至今,沈冬素谨记自己的身份,力求做到不欠债,不欠人情。

前世她是不信鬼神的,但现在连穿越这事都有,还跟原主的执念共体同生过一段时间,这让她如何不信?

即信了,就要敬,即要敬,那就要做到不沾因缘。

她答应原主对沈家人好,她做到了。

跟凌墨萧的因缘是她自己沾染的,不关原主的事。

如果她亏欠了凌墨萧,老天爷会不会让她下辈子偿还啊?

正在她脑海天马行空一样乱想之时,小红马一声长嘶猛地停了下来,高高仰起的前蹄,差点将她从马背上掀下。

海潮拍马崖石的声音传来,海风的腥味更重,抬头一看,远处海天一线。

一瞬间甚至分不清苍穹和大地。

她这个路痴,靠着小红马和第六感,竟然跑到海边断崖处来了,也是强大啊!

鞑子主将的狂笑声从背后传来:“你还跑啊!”

沈冬素左右一看,确实无路可逃了,跳海吗?下面是乱石滩,摔死的几率比落海里的几率大。

即如此,她借披风的遮盖,从靴中抽出匕首藏在袖中。

随即缓缓下马,恰在此时,天空传来一声‘轰隆’,背后海面一道耀眼白光闪现,接着豆大的雨滴坠落。

闪电的映衬下,凌王妃那如雪的肌肤,灵鹿一般的眼眸,神女一样的容貌,衬得越发鲜活动人。

鞑子主将看呆了,这样的女人,抢回去献给北疆王,可是大功一件啊!

不,留她给自己暖床才是,老子在这幽州城,可吃了不少苦头!

杀不了凌墨萧,享用了他的女人,也算痛快。

若说之前他没多少要杀凌王妃的想法,那么现在,更是一丝也没有。

他甚至能理解那个老女人,为何一直要置凌王妃于死地。

这样的美人,可不是男人疼爱,女人嫉妒的嘛!

沈冬素缓缓下马,将小红马的缰绳解了,被暴雨淋湿透的乌发贴在雪白脸上,双睫微颤。

肩膀上的血将半身白衣染红,声音发抖:

“能不能别杀我的马?”

鞑子爱马,更何况这样一个被逼入绝境的美人的请求!

那主将大笑道:“好!只要美人乖乖跟本将军走,你的马就此放归山林。”

沈冬素不舍地看一眼小红马,随即抚摸它的脖子,一拍马臀:“去吧!”

小红马回头看她一眼,嘶昂一声,避开鞑子小队,沿海岸线飞奔。

若是那个汉人探子在,是绝对不会放小红马走的,同时也会提醒主将,小心凌王妃!

她可不是你以为的娇弱贵妇!

这般娇滴滴可怜兮兮的模样,但凡在大夏听说过凌王妃的人,都知道,这绝对是装的啊!

她虽没亲手杀过人,可她见过的死,扒过的死人,医过的死人,比你杀的人都要多!

她可是自主请命去瘟疫禁区;经历过江南卢家叛乱;几度从皇后手中逃脱;闯过鞑子埋伏顺利到达幽州……

这样的女人,你会信她示弱投降?

可惜那个汉人探子被鞑子主将打伤没追上来,所以没人提醒这个主将。

他自己看到的,只是一个被逼入绝境的绝色佳人,还是凌王的女人,连马都放走了,能有什么威胁?

放走马儿,美人似乎很是伤感,看着马的方向,不断试泪。

冰冷的雨水打得美人不时发抖,真是雨打梨花,怎么都美啊!

鞑子主将看得都心生怜意,想上前将自己厚重的外袍披到她身上。

直到一个小兵提醒:“将军,还是快快将她掳走,万一夏兵追来……”

鞑子主将这才下马,欲上前去。

却被美人制止:“你别过来!”

鞑子主将倒是听话,还真停下脚步,笑道:“那美人你自己走过来,放心,本将军不会伤害你。”

沈冬素心里狂骂,老娘要不是为了拖延时间,谁在这跟你演戏啊!

没错,沈冬素放走小红马,搁雨地里表演‘美人伤感’,就是为了等小红马把援军引过来。

当然,这几率同样很小,可她也要一试啊!

她虽不怕死,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总要试过所有方法之后,再走最后一步。

她慢慢地往鞑子主将身边走,走了两步,脚下不稳,哎哟一声跌倒在地上。

见那主将朝自己大步走来,她惊恐地大叫:“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跳下断崖!”

第一次挺管用的,第二次就不行了。

那鞑子主将一边道:“等你这小脚走过来,天都黑了,还是本将军抱你走得快!”

看来小兵的提醒很有用,鞑子主将只想尽快带这美人回营,而不是在这陌生的海边盘踞。

沈冬素见演戏已没用,袖中的匕首一滑,握在手中。

同时迷药握在另一个手心,看着这主将大步朝自己走来。就在他走到跟前,俯身要抱沈冬素之时。

只见美人左手一挥,一股药味袭来,可怜雨水太大,迷药没扬起来,直接被冲淋消散。

这一点沈冬素考虑到了,哪怕是那一息之间的迷药,也让这鞑子主将的眼神懵了一下。

就是这个机会!唯一的机会!

她没选择刺向心脏,因为鞑子的衣裳太厚,凭她的力气根本刺不穿。

同样没选择喉咙,比起鞑子的身高,她太矮了,跳起来也不一定能刺破喉咙。

再说,她跳起来就容易引起小兵们的注意,小兵一箭射来,她就白死了。

她选择的是大腿内侧的大动脉,只要刺破,瞬间血流如注,几十息就失血过多而亡。

就在她挥起一刀,刺向鞑子主将的大腿内侧时,才割破裤子,就被对方一把握住手腕。

那主将不怒反笑,一双鹰眸充满占有欲。

半蹲在她面前,像戏弄一只小兔子一样道:

“凌王妃,你以为本将军不知道,你是神医吗?”

“你以为本将军不知道,马能带路吗?”

“你当本将军是毫无防备的蠢货吗?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乖乖跟我走!”

沈冬素当机立断,手一松,匕首落下,左手接住,挥起一刀直刺他的喉咙。

只听他冷哼一声,头一偏手一提,直接将沈冬素提了起来,一脚踢掉她手中的匕首,欲往肩膀上扛。

沈冬素眼一闭,这下是彻底没招了,果然,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小计谋全无用武之地。

是她失算了,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要做近身武器!跟月见习武!

她冷声道:“你又当本王妃是谁?”

“汉家女儿,宁死也不被你这蛮人所俘!”

“休想拿我,威胁凌王!”

说完,她挣脱右手,飞快拔下头上的发钗,一钗就往喉咙处刺。

就在那发钗刺破皮肉之际,远处传来一声急唤:

“冬素!”

那声音好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一样,又好像是她临死前弥留之际听到的幻音。

那么不真实,却又那么让人充满希望。

那一瞬间,她的眼眶就酸了。

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外人面前,是倔强的,坚强的。

可听到至亲一声呼唤,坚强的外壳像龟裂的铠甲一样,瞬间碎掉,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凌墨萧,你来了!

就在这时,那鞑子主将突然将她在空中转了个圈,转掉了她手中的发钗,同时将她拉到自己身前做盾。

一手圈住她的肩膀,一手为爪抓向她的喉咙。

还是大意了!

这小娘们路上绝对留了别的线索,否则单凭那小红马,不可能这么快引来敌人!

没错,沈冬素被人称神医,自然不会身上只带一种迷药。

别的药,她都当记号连布包一起丢下,即便被雨水冲涮,依旧能够辨别出来。

鞑子主将吹了个口哨,他的坐骑飞奔而来。拉着沈冬素要上马,沈冬素知道此时上马,就真的被他掳走了。

她今天穿的是鹿皮靴子,鞋头又坚又硬,她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到马腿上。

那马果然吃疼,一声长嘶跑了。

鞑子主将大怒:“你这小娘们还真狡猾!”

他再次吹哨,同时对小兵们下令:“上马,撤!”

就在这时,一阵箭雨飞来,小兵们的哀嚎声响起,竟然被射得七零八落。

更巧的是,一支箭刚好射中鞑子主将的马,那马疯一样乱跑,任凭他口哨怎么吹都不带回头的。

沈冬素看得真心爽!

反转了吧!你刚才就是这么杀我的亲卫,现在援军来了,该你的人受死了!

同时,凌墨萧的白马最先冲出,如从天而降一般,穿过雨帘,来到她面前。

“冬素!”

沈冬素高声回应:“我没事……呃……”

因为脖子上的手用力一捏,她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同时,那鞑子主将双目猩红,自己本来是为了戏耍一下小美人,才一路追到这里来。

没想到耽误太多时间,这本应该在幽州城的凌王竟然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