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全场皆惊,且极静。

太子不懂,为何他指控是李林玉蛊惑,皇上却面露失望,并且是极度失望。

比当初他的人贪枉赈灾银,而他还求皇上饶那官员不死时,还要失望。

对皇上来说,他死保官员,跟他将错事推到女人头上,还是自己的妾室头上,那完全是两码事。

前者他只是气愤,后者,皇上恨不得打死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而大理寺众官员,看他的眼神同样各有不同,但其中的鄙夷和失望,是不加掩饰的。

至于凌王不用说,从头到尾都没看太子一眼,更没看过李林玉。

太子不明白,以为众人不信,又说了两遍:“真的父皇,是她蛊惑儿臣的。”

李林玉扑通一声跪下,即不敢否认,也不敢承认。

她有些明白为何太子妃不跟太子统一口径了,但太子妃还有别的路可选。

而她却没有了,她只能在太子的皇后这条路上,走到黑,走到底,是坠入深渊,还是荣耀加身,她都无能为力。

她否认,就是打太子的脸。她承担不起皇后的愤怒。

她不否认,可蛊惑太子,诬告凌王妃这样的大罪,她若担上,会死的。

所以她朝皇上磕头,无言地请求,只能赌皇上圣明,能枉开一面,能为了皇室颜面,就此封案,不再追责。

果然,李林玉赌对了,皇上现在还不想彻底跟皇后翻脸。

所以他虽愤怒失望至极,声音却不大,而是压低了声音对太子道:

“住口!”

不知为何,这一刻沈冬素反而从皇上身上看到父亲的影子,儿子当众丢了脸,让他颜面扫地。

父亲都是这样压低声音制止的。

同时,父亲也会当众胖揍……

“啪”的一声响,太子不敢置信地捂着脸,皇上果然,胖揍了。

可惜才打了一巴掌而已。

皇上好像很心累,打完这一巴掌,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没了一半。

沈冬素觉得,在此之前,皇上对太子并没有失望到极点,而现在,是真的失望透顶了。

“你给朕滚回东宫思过!凌王,带凌王妃回府。”

他扭头看到言官在记录,皇上极少制止言官,但这一次,他目光平静地看了一眼言官。

那一眼,却让那言官只觉刀悬脖子上,赶紧停了笔。

至于大理寺记案子的官员,很有眼色地,在皇上打人的时候就没记了。

太子还想求情,太子妃却先一步跪下道:“多谢父皇开恩!”

随即拉太子道:“殿下快向父皇谢恩。”

太子此刻完全处于又懵又迷茫的状态,他一直以来都很听皇后的话,条件反射一般。

听到太子妃用皇后的语气命令他,他不生气,反而像有了主心骨一样,立即学太子妃道:

“多谢父皇开恩。”

见皇上已经走了,太子忙爬起来追了几步,太子妃忙拉他:

“先回东宫,请示母后。”

而李林玉,众人好像将她遗忘了一样,她就那样跪在那上,脸眼角的余光看到皇上明黄的衣摆扫过。

看到凌王和凌王妃并肩而过的衣摆,凌王的大脚刻意走的慢些,就为身边小脚的王妃能跟上。

太子妃扶着太子,脚步有些虚浮地走远。

这一刻,太子已然忘了太子妃刚刚的背刺,同时也忘了被他指控背罪的自己。

接着是大理寺众官员,有意避开她,从一旁绕过。

皇上没说如何处置李林玉,太子好像将这个良娣给忘了,凌王这个前未婚夫,更是压根没看她一眼。

可她到底是李相的嫡女,大理寺的官员自然不敢轻怠。

只是心生鄙夷,堂堂高门嫡女,竟然被人弃如敝履,也是她自找的啊!

直到满屋皆空,李林玉的泪一滴滴地滴在地面上,她的心,却在一点一点地变冷变硬。

男人,真的靠不住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自己婢女的声音:“夫人,回府吧!”

李林玉的心又颤动了一下,她嘶哑的声音问:“是谁让你来的?”

婢女低声道:“是太子妃,派了马车,让婢子来接夫人回府。”

李林玉想哭,可泪已经流干,发出的竟然是笑声,只是那笑声显得极为渗人。

想不到,还想到她的人,竟然是她一直看不起的太子妃。

她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太子呢?”

“太子一回东宫,皇后娘娘就派人传话,他进了书房一直没出来。”

回东宫的路上,有那么一瞬间,李林玉想让马车调头,只要不去东宫,去哪都行。

可是,她能去哪呢?李府吗?

李府没人欢迎她回去的,便是父亲,对她也只是利用而已。

逃吗?她能逃到哪去?她可是太子的妾,私逃只有死路一条。

这一刻,她脑中再次浮现凌王看凌王妃时的神情,如果我当初嫁给了凌王。

他一定会像保护沈氏一样保护我吧?

他肯定不会像太子一样,将罪名都抛到我头上,将我一人丢在大理寺中……

就在这时,李林玉突然听到凌王的声音。

那如玉碎般低沉的声音,便是在热闹的集市之中,她还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她忙从窗口往外看,凌王在哪?凌王为什么调头回来?是来找她的吗?

她在人群中找啊找,终于,蓦然回首一般,她找到了凌王。

但是,凌王身边却有一个让人厌恶的身影,沈氏。

沈氏用她那让人恶心的单纯笑容,指着糕点摊,凌王宠溺地问道:

“是栗子糕,还是山楂饼?”

“都要可以吗?”

“自然……”

后面的声音太小,李林玉没听到,但看沈氏那羞红的耳尖,和凌王的口型。

李林玉猜出来了,那是‘娘子’。

他唤她娘子。

马车即将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李林玉猛地关上窗户,此刻,她像一个可恶的盗贼,在默默偷窥别人的幸福。

而那份幸福,本来应该是她的啊!

只是她不小心弄丢了。

她扑到婢女身上,再一次哭的撕心裂肺。

比起东宫的阴云密布,凌王府简直如雨过天晴一般。

不光为皇上还了凌王妃公道,且随着这件案子的传来。

长安百姓都知道,凌王妃会医术。只是女子不能行医,便是凌王妃也不能例外。

她只给自已的家人医治,待传出凌王的残腿就是她治好的。

满城百姓皆惊,当初凌王的腿,可是整个太医院都治不好啊!

凌王府悬赏神医,不少民间神医登门,同样没一点效果。

凌王心灰意冷之际,才去了偏远的光州封地。没想到凌王妃竟然将凌王治好了!

长安城的百姓只觉这个凌王妃太神奇了,之前传她丑若无盐,粗欲无礼。

结果只参加了一场宴会,口碑立即逆传。其美貌将长安第一美女李林玉都给比下去了。

礼仪风姿,连皇上都夸奖。

单是长相貌美,凭她农女的出身,还是配不上凌王啊!

又传是她命格独特,凌王才娶她的。

凌王这几年被厄运缠身,而沈氏是天煞命,方士说可以冲一冲,说不定天煞能冲走厄运。

所以凌王才会放着满长安的贵女不娶,去娶一个乡野村姑。

现在才知道,这命格之说跟之前的丑若无盐一样,也是无稽之谈。

人家凌王妃便是没有长安贵女琴棋书画的才艺,可人家的医术,可是能将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顽疾治好啊!

长安城的百姓都在讨论,这凌王妃的医术到底有多厉害?她还有什么本事?

沈冬素跟之前一样,这样的八卦只能从姜氏口中听到,但她最近是没时间见姜氏的。

所以从大理寺回凌王府之后,她再次‘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她不是在一心只读圣贤书。

而是在看家书,这次的家书有让她极牵挂的事。

阿沅姐终于平安回家了!

因为仲阳的信中,画了一个圆型的乌龟,圆龟,沅归!

看来大哥和甲十八跟她的想法一样,对于阿沅的事,绝不能在纸上留下一言片语。

不过从仲阳特地说二姨母的家事可以看出来,阿沅自然是没回蔡家庄。

也没去沈家村,而是安置在光州县城中,除了几个至亲,谁也不知道阿沅姐的事。

她改头换面,现在是二姨父的远房侄女。

沈冬素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下。阿沅姐平安回家,她来京城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剩下一半就是,她和小盼哥也能平安回家。

凌墨萧不让她给莫修谨写信,说有话他来带,沈立素就画了一个‘圆龟’,请他带给莫修谨。

凌墨萧看着这只傻头傻脑的乌龟,挑挑眉,也没说什么,夹在一本书里,让人送到江南。

送走之后才忍笑道:“我觉得你画个月亮更好。”

沈冬素也反应了过来,不禁笑道:“被仲阳给带偏了。”

随即他跟凌墨萧说起另一件事:“仲阳的信中还说了一件事让我挺在意的。”

几乎隔几天就有外地人到沈家村,去看沈父的义肢。

仲阳说这次来了一个女人,年纪跟蒋氏差不多。

她跟别人不同的是,别人再好奇,看一眼,顶多摸一摸就走了。

而她竟然想买这那条假腿,愿意出千金购买。

沈父自然不干,沈家人开始还怜悯她,问是不是家人有残疾。

结果她说不是,就是想研究一下那条腿。

沈家人觉得她有病,竟然花千金买一条假腿!

仲阳很生气地说了一句,娘竟然心动了,还跟父亲商量,让沈冬素再做一条新的,把这条旧的卖给那个女人。

毕竟这样钱多的疯子不常遇到,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把沈父和沈爷爷都气的不行,说她绝不可以将这条腿是冬素做的的事说出去,咬死是甲十八做的。

然后那个女人就去找甲十八了,也不知她怎么确定的,说甲十八做不出来。

并且甲十八根本不是神医,他压根不会医术。

然后这个女人天天来沈家村,本来沈钟阳和甲十八是要暴力将她赶走的。

结果也不知怎么那么怪,凡是跟她动手的人,不是手麻就是腿麻。

她说她只想研究那条假腿,不肯卖给她也行,让她每天看上一个时辰。

她愿意付金子,但若是不同意,她就不止让村民手腿发麻了。

甲十八试了很多方法,都没将这个女人赶走。

开始沈家人很害怕,都想写信给凌王求助了。

结果发现这个女人除了研究义肢,有病人上门,她还给医治。

高烧的孩子,她配的药喝两剂就好了。摔断腿的村民,她上手就接好了。

难产的妇人,她扎几针就顺产了。

最神奇的是有一个吃东西噎死的女人,都进棺材了,她开棺打了那女人几拳,那女人竟然醒了!

这时大家才知道,这个女人不是疯子,是真正的神医!

沈父就留她在沈家住下,每天让她看一个时辰的义肢。

仲阳说,大家都说别拿这事烦冬素,她在长安肯定有很多事要烦心。

这女人又不害人,还救人,不是坏人。

可仲阳还是很担心,因为他跟这女人聊过几次天,知道她是从长安城来的。

他担心这女人是专程从长安到沈家村,来调查姐姐的过去。

不过奇怪的是,这女人即不调查肖氏,以前来的人都去调查肖氏,然后去查李大夫和冯文生。

这女人却什么都没干,天天就等着沈父脱下义肢,她如获至宝地研究……

沈冬素将仲阳信上的事说完,凌墨萧陷入了沉思。

半晌才道:“我会让甲十八将她赶走,绝不能将这样的隐患留在沈家。”

沈冬素担忧地问:“你觉得她是谁?是皇后的人吗?”

“你说皇后身边有厉害的用蛊医师,会不会是她?”

凌墨萧摇头:“皇后身边的人,我一直没查到是男是女。”

“若真是她,她不应该留在沈家村不回来啊?”

“若她是被皇后派到沈家村取证,证明你是巫医,应该拿到证据立即赶回长安才是。”

沈冬素也疑惑不已:“难道她真是意外到沈家村的神医?”

与此同时,宫中皇后也气愤不已,盼了这么久才盼来施姑姑一封信。

结果竟然不是举证沈冬素的证据,而是说什么,她要留在光州,暂时不回长安了!

这叫什么话?不回长安是什么意思?那光州有什么宝贝吸引着你?

本宫正是用人之际,那沈氏滑的跟泥鳅一样,几次三番都弄不死她,你不回来,本宫用谁?

皇后决定派心腹去光州,把施姑姑带回来的同时,还要把能给沈氏定罪的证据带回来。

这一次,她派出的是早些年,秘密收留的墨门子弟,擅使机关,年方二十的陆云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