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墨萧却不这么认为:

“正因如此,才不能带他去京城,否则,京城中太多人找他医病,他这神医很容易穿帮。”

沈冬素一想也是,她又不能天天跟在甲十八后面,给他当神医外挂。

并且,凌墨萧带个神医回京城,肯定会引起皇后太子的注意,怀疑他的身体是不是好了。

沈父在外面走了一圈,激动不已地回到屋里,捂着那只义肢对冬素道:

“这腿,这腿送给为父了?”

要是不知道内情,这话听着太像怪谈了。

沈冬素坚定地道:“是的,送给父亲了。父亲感觉如何?可有要改进的地方?”

沈父跟捂着宝贝一样,生怕冬素又把这条腿卸走,急道:

“很好,没有要改进的地方。”

“哈哈,爹现在只想走路,想走到河堤上看水车,走到藕塘边上看看咱家的大塘。”

沈父简直是容光焕发,以前沈冬素也不觉得他精神不好,但与现在一对比,当真是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断了一条腿,拐着拐杖,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地谈论,让沈父不敢出门。

非有必要,连沈家都不出,就窝在院里做木工。

而现在,他能跟平常人一样,正常走路,去哪,他也不怕了!

沈冬素眼睛有点热,她后悔没有早点把这义肢给沈父,沈父一直表现的不在乎。

而她也顾忌这件事太过震惊,惹人非议。之前跟凌墨萧又不太熟,不敢让甲十八背锅。

现在两人已经成亲,算熟人,她才敢把这个礼物拿出来。

这个回门宴,认亲只占了一丁点时间,一是因为亲戚们看到过县太爷对凌王的态度。

他们都不敢抬头看凌墨萧的脸,说话也是结结巴巴,打个招呼认个亲,就赶紧走到一边。

二是沈父的义肢太吸引人了,不管大人孩子,都围过去想细细看一看,摸一摸。

最后只有沈林钟和莫修谨二人,来跟凌墨萧正常聊天。

凌墨萧叮嘱沈林钟,他和冬素去京城后,光州这边凌府的产业,由他和刘管家、甲十八三人看顾。

跟莫修谨则是聊去京城的事,到了京城如何救蔡沅?他接下来的去哪里读书,准备秋闱考试?

不知为何,本来对京城一行,满心担忧的莫修谨,跟凌墨萧聊过之后,信心大增。

阿沅姐一定要救,秋闱也一定要考!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沈冬素则一直在教沈父如何保养义肢,还有正规的康复训练也要做,否则他使用不当,义肢很快就会坏掉。

甲十八见过凌墨萧做训练,便应下他会在沈家做一套工具,教沈父训练。

一旁的大麦听到后,忙道:“我能帮什么忙吗?若是需要,我可以来沈家帮忙。”

沈冬素对自己的情窍开的晚,但对别人的事,就看的格外地清。

她瞬间就察觉到,大麦姐对甲十八不一般,甲十八在的时候,爱说话的大麦姐,说话少了。

总是盯着他看,但凡甲十八无意间看她一眼,她就脸红。

是了,之前她还问过甲十八。甲十八帮她和大姨母推小吃车的时候,她总是很空害羞。

沈冬素差点就拍大腿了,她竟然才发现大麦姐喜欢甲十八!

甲十八正要说,不用她帮什么忙,沈冬素就抢先道:

“当然需要!这活本该我来干的,就由大麦姐替我了。”

她便教大麦保养义肢,还有沈父训练的时候,要食补,大麦帮忙炖药膳。

又道:“如此,需要大麦姐每天都来我家一趟。你还要去镇上的食肆,要辛苦你了。”

又恍然喜道:“对了,家里有马,再配辆马车,以后大麦姐去食肆和来我家就方便了。”

“可大麦姐不会赶车啊,甲大哥……”

甲十八忙看一眼凌墨萧,幸好王爷没听见!小声制止沈冬素道:

“王妃以前能这么唤,现在可要改口了。”

沈冬素歉意一笑道:“甲大人,麻烦你,教我大麦姐驾车可以吗?”

“你知道的,我家别说马车,连驴车都没有,劳烦你教一教。”

甲十八痛快应下:“行啊!我还能教仲阳和小满骑马。”

大鱼在一旁羡慕不已,小声问:“我能学吗?”

甲十八笑道:“当然能!”

王妃娘家没有得力之人,目前就一个读书的莫修谨,还只是个秀才。

若这些表亲中能有一个出人头弟的,王妃也多一个臂膀。

甲十八和甲四这些人都是凌王的亲信,自然希望王妃娘家越来越好。

所以他很愿意留在沈家帮忙。

一旁的大麦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她悄悄看冬素一眼,却见她鼓励地朝自己点头一笑。

那一瞬间,大麦的脸就变得了通红,她知道,冬素看出来了。

冬素看出来她对甲十八有意,好羞人啊!她真的不敢有非份之想,只想能常看到他一眼就好。

可有冬素的鼓励,大麦又觉得,也许,我可以有点非分之想……

大麦暗暗做了决定,从今天开始,她不光要看顾好食肆,还要帮沈父做康复训练。

另外,她要悄悄学识字。

她永远没办法变得跟官家小姐一样好,但她要变成更好的自己,这样她才有信心,大胆地向甲十八靠近。

要说这回门宴上有谁最出乎沈冬素意料之外,还数青牛。

这小子一直低头躲在角落,还是小满好心给他拿点心吃,介绍亲戚的时候,他也只是低声喊了句:

“堂姐夫。”

跟以前那个嚣张的熊孩子,完全不同。

不过沈冬素发现,他虽躲在角落,可一直在关注自己,但凡自己落单,他就想靠近。

可很快就有人寻她说话,青牛又悄悄退到角落。

沈冬素拉沈爷爷去看,她特地为爷爷准备的礼物,顺道叫上了青牛。

笑问:“青牛,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冬素姐说?”

沈青牛有点怕沈爷爷,之前沈爷爷天天拿着鞭子抽沈大志,把沈青牛也给抽出心理阴影了。

小心地看了沈爷爷一眼,见他眉开眼笑,便大着胆子道:“是我姐,她让我给你带句话。”

沈冬素笑问:“什么话?”

青牛吭嗤半晌,手指快要扭成麻花,急的快哭了,一对小眼睛,挤成绿豆大小:

“我,我忘了!我明明背下来了,呜呜呜……”

沈爷爷一巴掌抽他屁股:“忘了就忘了,哭什么哭?赶紧跑快些,再去问你姐。”

沈冬素忙道:“不用了,我去看看冬月姐。这一别,要好多年见不到面了。”

一听这话,沈爷爷又伤感起来,这一别,何止是冬月,全家人跟冬素都要好几年见不到了。

见沈冬素要出门,纪绣娘带两婢女和甲四瞬间跟上同行。

沈冬素也没说让他们别跟着,她现在演的是王妃,自然要守王妃的规矩。

再说,阵势大一点,让村民们看到,她即便做了王妃,也一样看重堂姐。

看谁还敢在沈冬月面前乱嚼舌根!

青牛率先跑去敲门:“姐!冬素姐来了。”

门哐的一声打开,明显感觉到里面的人很惊讶。

沈冬月胖了一些,精神好很多,就像长冬终于过去,迎来了春天一样。

小木屋上面爬满了藤蔓,开的紫的、蓝的牵牛花,小木屋前被她清理出来一块平地。

搭了架子晒棉花和棉线,还开垦了一块小菜园,蔬菜长势喜人。

半人高的篱笆做的院墙,将小木屋围起来,沿篱笆种了许多忍冬、栀子。

刘管家为香水作坊收花,已经宣传的整个光州县的百姓都知道,要在空闲的土地种些花草。

凌府管家每个月都会收一些,当季的新鲜花草。

连久居小木屋的沈冬月都知道了,也种了不少花木。

沈冬素欣赏着小院,记得以前没分家的时候,沈冬月很懒,从来爱干田地活,连菜园的活都偷懒给原主干。

没想到经历了那么大一场波折之后,她不光性格变了,人也变勤快了。

也是,知道父母不可靠,男人不可靠,唯有靠自己才能活的时候,自然会用尽全力,为自己而活的。

沈冬月在看到沈冬素的时候,眼眶立即就红了,可看到她身边还跟着几个人,那眼泪又被她生生忍了回去。

她已经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落泪,以前她觉得泪水是武器,而现在,她知道泪水只是软弱的表现。

沈冬素上前,携她手进屋:“青牛说,冬月姐有话要跟我说。”

沈冬月没有先跟她聊天,而是让青牛去拿几把椅子,给客人坐,又亲自去煮茶。

甲四和纪绣娘忙说,不用了,他们是伺候王妃的。

沈冬素歉意地道:“冬月姐,我不能在你这久留,王爷还在等我。”

沈冬月轻轻点头道:“你能亲自过来,已是全了咱们的姐妹情分。”

两人进屋,小木屋被她收拾的井井有条,不像冬天的窗户,永远是紧闭的,屋里显得很清冷。

现在窗户开着,外面的春日美景映入眼帘,窗前的那株蔷薇正开的艳。

屋里添了不少新物件,沈冬月轻声道:“卖棉线的钱,完全够我一个人过活。”

“我听胡婆婆说,那纺棉机市面上没得卖。定是你专门为我寻的,多谢你了冬素。”

说话间她从床头取出一物,是排得整整齐齐一匣子绣花荷包。

她轻声道:“胡婆婆说,大户人家的主妇,都是拿荷包装银钱赏下人。”

“我没有别的本事,也买不起贵重东西,便为你做了三十个荷包,你留着平时打赏用。”

沈冬素感动地接过,拉她手一看,果然手指上有许多针眼。

从她定亲到今日回门,统共不到十天,也就是说,沈冬月这段时间,全部精力都放在做荷包上。

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三十个精致的荷包。

并且她看到有一半用的还是绸缎面料,这料子对农村人来说,很贵重。

扯一点做小衣都舍不得,沈冬月攒了那么久的钱,却买布给她做荷包。

她感激道:“多谢冬月姐,我会好好用这些荷包,绝不浪费。”

沈冬月见她不嫌弃,逐舒心一笑。

沈冬素又道:“明日我便和王爷一同去京城,此一去,最少要三年才能回家。”

“冬月姐在家好好的,照顾好自己,代我孝敬阿爷。”

“你去棉线作坊的事,我已经跟刘管家和阿爷都说了。最尽夏末作坊就开始招人。”

“你的手艺很好,到时候可以进去作个管事。”

“以前的那些流言蜚语,冬月姐就淡忘了吧,开始全新的生活。”

沈冬月闻言低头,眼泪跟珠子一样流,哽咽道:“好!多谢冬素。”

除了道谢,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送冬素走的时候,她才道了句:“此去京城,路远山遥,一路小心。”

看着冬素远去的背影,沈冬月再次陷入沉思。

她和沈冬素都曾因冯文生,命运发生巨大的改变。

现在冬素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不管是曾经被人嘲笑的天煞命,还是被退了亲。

都不妨碍她嫁个好人家,还是全光州最尊贵之人。

那她呢?她也能拨云见月吗?

可想到经常半夜三更出现在小木屋附近的人影,可那个老虔婆鬼一样的低语:

“害我儿的小娼妇……”

她知道,只要她还在沈家村,只要身边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她就不可能有拨云见月的一天。

若是可以,她真想求冬素带她一起去京城,她只想去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从新开始。

可她又怕给冬素添麻烦,冬素现在是王妃,出行都有章程。

连她父亲说要去京城,阿爷都把父亲打一顿,直说他要敢跟着去,就把他腿打断。

阿爷肯定也不会同意,自己跟冬素同去的。

可她应该怎么办?不能总让胡婆婆陪她一起睡,那个老虔婆来的时辰也不固定,也不能提前防备。

还要等到夏末作坊才开工吗?在这之前,自己能去哪里避一避呢?

沈冬素和凌墨萧启程回凌府的时候,沈家人全部出来相送,沈林钟骑马带着仲阳,一直送到官道上。

本来沈家人说,明天要去官道口送她。沈冬素不同意,只让林钟和仲阳做个代表,送一送就行了。

大家兴师动众地送别,反而徒增离别的伤感。道别的话,今日已经说尽了。

以后每月甲十八都会往京城送信,沈家的家书自然也能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