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三酿米酒,蒋氏酿的米酒不好,特地请了胡婆婆来帮忙。

每年腊月都是胡婆婆最忙的,她帮村里人酿米酒、做老面酵子、做酱、做冬瓜糖……

这个时候村妇们对她都很尊敬,孩子们围着她喊胡婆婆,做糖的渣渣,她都拿干净的帕子包着,分给孩子们吃。

蒋氏全程给胡婆婆打下手,想把酿米酒的本事学到位,直到晒凉糯米的时候,胡婆婆闲下来,沈冬素煮茶给她喝。

胡婆婆才悄悄对她说:“你冬月姐请你得空去一趟。”

沈冬月这个名字,越是离年近,越成了禁忌一样。

全家不许提,全村的人都不议论,特别是家里有女儿的,仿佛这个名字是什么传染病,多提几次,自己的女儿也会变成她一样。

据说腊月初头,肖氏突然疯了一样跑回沈家村,坐在沈大志屋门前口,拿着一根竹棍,一边骂一边敲一边哭。

哭别人家都能团圆过年,只有她一个人孤苦无依,都是沈冬月害的,这个小娼妇害了她儿子……

你说她疯了吧,她还知道不敢来沈家大房骂,还不敢骂沈冬素。

你说她没疯吧,又跟个疯婆子无二,头发散乱着,衣裳脏污。硬是骂了一天不带重复的。

从沈冬月骂到朱氏、王金花,连沈青牛被牛魂附体的事,都提出来骂一遍。

二房无一人落下,全被恶毒地咒骂了一通。

后来沈大志把肖家的人喊来的时候,她又跑回自己家,死扒着门不愿意走。

说就在自己家里过年,谁要赶她走,她就撞死在谁家门口。

最后沈爷爷出面,让她保不在村里发疯,才同意她回自己家住。

这件事沈冬月明明是受害者,但在别人看来,她就是个耻辱,应该被拉去浸猪笼。

村里的好事者,平时绝不去小木屋一步,那几天总往小木屋跑,也不进去,就在外面喊:

“冬月,你婆婆又来你家骂人喽!你不回去看看啊!”

“沈冬月,你婆婆说是你自己钻冯文生的被窝,他赶都赶不走,是不是真的?”

……

小黑狗从早叫到尾,可那些污言秽语还是不断地往沈冬月的耳朵里钻。

要不是有胡婆婆开导她,沈冬月都打算逃出沈家村,去一个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生活。

沈冬素并非避而不见她,确实是把这件事给忘了,准备过年的事多,她的精力还放在凌王府的生意上面,还担忧阿沅的事。

胡婆婆说起,她才想到,帮沈冬月卖棉线的钱还没给她呢!

忙拿着钱,和几块糍粑去了小木屋。特地避开了蒋氏,否则她又要碎碎念一天。

小黑狗一听到她的脚步声,叫的声音很是欢快,小尾巴不停地摇。

沈冬月便知来的不是村里的恶人,而是沈冬素,她虚开着门躲在门后,沈冬素到门前还没喊一声,就被她一把拉进去,赶紧关上门。

小声嘘道:“你先别说话,等我看看有没有人附近。”

她跑到窗户边,小心地窥探一会,才放心道:

“那些讨人嫌的今天没来,不过你还是快点走,让人瞧见,会笑你腊月沾晦气。”

沈冬素耸耸肩道:“我怕什么?我天煞孤星,还有比我更晦气的吗?”

这话沈冬月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她瘦了很多,眼神中透着绝望,总是关着门,屋里光线阴暗,整个人跟一棵快要枯萎的植物一样。

她在靠窗边的位置纺线,炉灶在屋子的一角,为防棉花沾了灰,她不敢靠近烤火,冻的手指红肿。

以前每每见到沈冬素,沈冬月都觉得讨厌和气怒,而现在,见到沈冬素,她却忍不住想哭。

“对不起,冬素。”

沈冬素轻叹一声:“你已经道过很多次歉了!来,数数棉线卖的钱。你还缺什么,可以托胡婆婆帮你带。”

当她把一包钱放在沈冬月**的时候,沈冬月惊讶地擦干净眼泪,不敢置信地数着。

“三百文,怎么会这么多?”

“十文一卷,你纺了三十卷线,就这么多啊!”

“你,你没骗我?冬素,我知道你怜我,可我不想要你施舍的钱。”

沈冬素笑道:“你若不信,下回我带你去卖。

悄悄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年有贵人在附近建棉线工坊,专门雇女工纺棉线,到时候你可以去工坊干活。

吃住在工坊,再也不用管村里的烦心事。

先别跟旁人说,如果被你爹娘知道了,你这三百文钱怕是保不住了。”

沈冬月重重点头,眼中蓄满眼泪,那泪冲洗掉绝望,变成希冀:“那工坊,会要我这样的人吗?”

沈冬素皱眉道:“什么叫你这样的人?你上次还说,要让别人看看,你的命不贱,怎么现在又说这样的话?”

沈冬月扑在**呜呜地哭了起来,近来因肖氏回村而受的骚扰,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她还有未来,她不会一辈子住在这个小木屋里,哪怕有门窗挡着,依旧档不住别人的指指点点。

沈冬素让她接着纺线,过几天她再来拿去帮她卖。

翌日余大鱼帮别的村子打鱼,特地买了几条大链鱼,给每家都送两条。

来沈家送鱼的刚好是大麦,除了送鱼,她还邀请沈冬素到镇上看一下小食肆。

沈父诧异地问:“都快过年了,街上还有人在食肆吃饭?”

大麦笑道:“比平时人还多!都是到镇上办年货的,估计就三十和初一两天没客人,其它时段,只要开门就有客。”

抓住一个赚钱的机会不容易,不管是大姨母还是二姨母,都不把过节当成休息的理由。

以前没钱过穷节,一家人就三十、初一吃两天饱饭。现在能赚钱,天天吃饱饭,哪怕不过节也要开店啊!

蒋氏也是这个想法,给工人一家送两斤米,说作坊开到腊月二十八,没一个人有意见。

沈冬素收拾了一下就和大麦一起到镇上,路上她把阿沅的疑惑告诉大麦姐,大麦也没头绪。

两人来到小食肆,确实很小,只有两间房,其中一间有一半搭了灶台,也没有后院,只有一条小巷子通往水井处。

屋里能摆六张桌子,屋外沿墙可以摆几张板凳,很多吃酸辣粉的人,都是端着碗,拿两瓣蒜,直接坐在板凳上吃。

因为桌椅都是新打的,墙上贴着沈冬素亲手画的,沈爷爷酸辣粉像。

另有几张用布画的美食图,算是装修,显得比别的食肆明亮不少。

大莲拿着抹布到处擦,喜笑颜开地问道:“怎么样冬素姐?咱们的食肆漂亮吧?”

沈冬素笑着点头:“全镇数咱家最干净,最亮堂。定会生意兴隆,客似云来。”

大姨母摸着墙壁从灶台后面走出来,在围裙上擦擦手,慈爱地笑道:

“冬素满意就成!大麦跟你学的那几道菜色,客人很喜欢呢!

特别是卤肉浇头,不管是浇面还是浇饭、沾膜吃、夹饼子吃,都喷香。

昨儿焖的一锅卤肉才过晌午,就卖完了。”

大麦拿出账本给沈冬素看,她识字不多,沈冬素便教她和大莲、阿沅、仲阳简单数字,专门用来记账。

只有自家几个人看得懂,还简单明了。她翻着账本心算,小地方到底客流量有限。

一个月去掉成本,最多能赚十两银子,两家一分,一家也就五两银子。

但大姨母一家明显都很满意,一个月五两,一年就是六十两,攒个几年,余家也能成为余家村第一富了!

可沈冬素不满意,大麦姐可是她一手教出来的,母女三人,几乎把所有精力和时间都放在这个小店,结果一个月一人还赚不到二两银子!

见她眉头微皱,大麦焦急地道:“我哪里记错了吗?”

沈冬素忙摇头:“没错,我只是在想,咱们食肆还能卖什么。”

“你娘说明年把干粉丝也放这卖。”大姨母笑呵呵地道。

大麦却明白沈冬素的话,宽慰地道:“咱们摆摊几个月,就能租个食肆。

等多攒点本钱,再开饭馆,饭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不急的。”

沈冬素大感意外,她还没大麦姐心态稳!

想想刚穿越来的时候,沈林钟为了十两银子就把自己卖了。

现在她就觉得一个月五两银子太少了!没办法啊,在凌王府的时候,算的账都是百两起步的。

由千两银子投资的火锅酒楼。转到十两银子投资的面馆食肆,一时没转变过来心态啊!

说完食肆的事,沈冬素闲聊般将阿沅的事说了说,结果她发现,大姨母全程沉默,任她怎么问,都笑呵呵地道:

“没事,是阿沅想多了。”

这态度,只能说是温柔版的蒋氏而已,明显有内情,却咬紧牙关不开口。

她和大麦相视一望,大麦朝她使个眼色,意思是她会慢慢磨母亲,等问明白了再告诉她。

腊月十五那天,刘管家亲自来沈家村接她,跟沈爷爷保证过小年那天送她回来。

沈冬素以为又是火锅酒楼的事,没想到刘管家面色凝重地告诉她:

“生意的事先放一放,王爷有要事需要姑娘帮忙。”

沈冬素大惊:“王爷旧疾复发了?”

“这到没有,姑娘稍安勿燥,等到了凌府就知道了。”

明显感觉到这回车夫赶路的速度都快了,她在车里被颠的飞起,一到凌府,她就被甲四带到凌墨萧的卧室。

自从最后一次拔完毒,沈冬素就没进过这卧室。

又一次焦急地问道:“王爷到底怎么了?”甲四不答。

卧室中,凌墨萧躺在**,玄色丝绸睡袍的袖子从被子里滑出来。

她直接跑到床边,提着袖子把他的手捞出来就要把脉,结果被凌墨萧制止。

“本王没事。”

她不信,坚持要把脉,扯着他的袖口不松手。

她好像听到凌墨萧闷笑了一声,抬头看去,凌墨萧还是那张冰雕似的冰块脸,难道听错了?

见她坚持,凌墨萧只好把衣袖提起,让她把脉。半晌之后,确实凌墨萧确实没病,她才放心地道:

“王爷既然没病,为什么刘管家和甲统领都是一脸你病重的模样?

大白天躺在**装病,王爷您莫不是身体没病,有什么心病吧?“

凌墨萧坐起来眯着眼睛看着她,一股无形的冷气,从他的眼神中往外飘。

沈冬素干笑着道:“您没事就好!咱们的生意还没起步呢,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凌墨萧心中冷哼一声,没良心的小村姑,还以为你是关心本王呢,没想到只是为了生意。

“本王现在需要你帮忙,让本王病重,重的跟中了蛊毒一样。”

沈冬素伸手摸向他的额头,这是发烧了?

额头微凉如玉,然后她的手腕就被两根微凉的手指握住移开。

凌墨萧觉得有点心累,朝甲四抬抬下巴:

“你跟她说。”

甲四:……

我不是怀疑沈姑娘的智商,而是怀疑我的口才。

很快,刘管家进来,详细地对沈冬素说了事情经过。

“你是说京城有人要来看王爷,但王爷不能让人知道他已经没事了,得让来人觉得,他病入膏肓?”

“没错,就是这样!

姑娘能解连太医都没法解的毒,定能有法子,让王爷装病瞒过太医。”

甲四补充道:“不是装病,是要跟中了蛊毒一模一样的症状。”

沈冬素觉得他们在为难人,我费了那么多精力,那么长时间,还签了不平等条约,才治好你家主子。

现在你们让我再把他毒倒?早知道就别治了呗。

“这个真没办法,若来的太医曾经为他医治过,肯定能他的身材十分了解,普通的法子,肯定瞒不了。”

甲四眼神一凌,看向凌王道:“来的是温太医,属下可以让他死在路上。”

凌墨萧摇头:“不可,如此一来只会打草惊蛇,那女人越发会猜疑。”

凌墨萧看向沈冬素:“真的没办法吗?”

“除非王爷您再中一次蛊毒,反正我还能帮你解……”

沈冬素还没说完,突然想到一件事,惊喜地道:“对啊!再中一次毒就行了!”

甲四看她一眼:“人还有几天就到了,我们根本没时间弄到蛊虫!”

沈冬素自信地道:“不用蛊虫!用王爷的血就行了。

我拔出来的毒血,中毒的症状跟蛊毒一样,但很容易解毒。”

一闻此言,凌墨萧目露喜色,果然,这个小村姑总能给他带来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