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们过去了, 那现在我们就重新开始。”谢淮京双手搭在桌子边缘,是谈话的标准姿势,“我叫谢淮京, 今年26, 生日4月1日, 愚人节那天, 身高187, 父亲谢正明, 母亲安华溪, 家里只有我一个,名下有三家公司,会喝酒抽烟,但能戒, 口味清淡不爱吃辣, 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 空闲时间会打游戏打篮球,有过恋爱史,唯一喜欢的人叫迟雾,结婚的唯一对象也叫迟雾。”

“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他说第二句开始,迟雾意识到他在作自我介绍。

迟雾有那么一瞬间要点头, 捏着水杯的手不断收紧再收紧,心里难受极了。

她不知道在被自己那样毫不留情的推开后, 谢淮京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重新说出这些话,他已然大度到, 选择忘记那些失望和难堪。

眼睛忍不住发涩,她别开眼, 不敢与他对视。

“可是我—”

“我知道。”谢淮京难得的打断她,“不用现在就给答案,我现在是对你一见钟情的爱慕者。”

“迟雾。”他低声唤她,“对我宽恕一点。”

迟雾更加厌恶自己,竟将他再次逼到这个份上,她就是个手持利刃的刽子手,将他的骄傲和肆意一点点碾碎,他却还无所谓的笑笑,告诉她“看,我没关系的。”

一顿饭迟雾吃得心不在焉,直到回到家,脑海还重复回想着谢淮京说的那些话。她真的没想到,时隔四年之后,谢淮京要重新追她。

她在沙发上坐着,没一会儿荀瑶回来了。

“怎么不开灯?”荀瑶说。

迟雾脑子乱糟糟的,杯里的水已经凉了,慢半拍的想起这回事,“忘了。”

荀瑶搁下包,“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迟雾摇头,犹豫半晌选择跟好友求助,“瑶瑶,我到底该怎么办?”

荀瑶没明白,“什么意思?遇到什么困难了?”

迟雾将今晚上的事简要说了遍,“我想他爱我,但又不想他爱我。”

荀瑶看着她:“你想他爱你,因为你也爱他,不想他爱你,是因为你心里还是觉得那些问题能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你对自己没有信心,或者说是对你们的感情没有信心,你觉得这样是最好的,但感情不是你一个人的,你需要考虑谢淮京想不想要这样的结果。”荀瑶把话挑明,“你是觉得,你们之间差距太大,害怕将来会因为这些出现分歧,争吵,最后分崩离析。”

迟雾眼睫轻颤,没有反驳。

荀瑶说得没错,从一开始她就在丈量他们之间的差距,不管是家庭,社会地位,还是各方面的成就,她用尽所有力气往前也只能碰到一角,他仍在高不可攀的位置,她无法保证自己和谢淮京会不会因为这些产生矛盾,最后彼此后悔。

“有一件事,你应该发现了。”荀瑶说,“在各地飞往临江的一列航班里,江雾航空的票价最便宜。”

江雾航空是近两年成立的航空公司,以临江为中心,飞往各地,不管什么时候票价都只比高铁票贵150块,且只允许外出务工上学的人乘坐,飞机餐也皆是标准的江南口味。

“我不太清楚你们之间具体要面对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但人生就是不断做出选择和应征选择对错的过程,觉得困难可以暂时将这个难题放下缓一缓,不用着急就给出答案,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迟雾点头,“谢谢你,瑶瑶。”

“这有什么好谢的。”荀瑶抻了个懒腰,“上了一天班累死我了,我先去洗澡了。”

迟雾又在客厅坐了会儿,搁在茶几上的手机亮起。

【悠悠:小迟老师,哥哥的生日你要来噢。】

迟雾险些把这事给忘了。

【好。】

......

送迟雾回家后,谢淮京去了趟医院,把人打了,对方还是曾帮助过迟雾的人,他怎样都该过去看望,跟人道歉。林亦琛并没计较这顿打,反而有些愉悦。

“这顿打,我们都有收获。”

仿佛找到同道中人,谢淮京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她在英国,过得好吗?”

“衣食无忧,但心事重重。”林亦琛说,“我跟她遇见,是在一场音乐剧上,音乐剧散场,她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无需林亦琛再细说,谢淮京便大概猜到缘由。

她性格逞强,也怕麻烦别人,有事会憋在心里自己消化,借着音乐剧宣泄心里的情绪,让人觉得她只是被剧情打动。

月光透过窗洒进屋内,在地板上割裂成几何图形。林亦琛回完段青竹的消息,“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咔哒”一声,机盖合上。

“让她勇敢一次。”

林亦琛了然的笑了笑,“提前祝福你们了。”

谢淮京起身,“谢了,顺便也祝福你们。”

......

陆星河的生日这天,迟雾拎着礼物早早出门,刚到小区门口便瞧见已经等着的车,以及慵懒散漫倚车而站的人。

谢淮京不知道来了多久,被太阳晒得有些烦躁,但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似有所感应,他转头朝她看来。

自上次他说要追自己后,两人有几天没见面,谢淮京没有她现在的联系方式,那些考虑和犹豫在安静的几天里慢慢淡化,现在难题重新摆在面前。

谢淮京迈步朝她走来,将早已买好的水递给她,“上车。”

迟雾看着他,“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谢淮京眉骨轻抬,想说没多久但话到嘴边拐了弯,如实说,“记不清了,一个多小时估计。”

四十度的天气,在烈阳下站了一个小时。

关心的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你干嘛不在车上等?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谢淮京闻言弯了弯唇,拉开副驾驶的门,“先上车,再站会儿我估计真要中暑了。”

迟雾抿了抿唇,无法拒绝在太阳下等了这么久的谢淮京,弯腰坐进车里。

谢淮京关上门,从车头绕过回到驾驶位,将后排座的花给她,“刚买的。”

这几年,迟雾对花的认识增多。

白色荔枝玫瑰。

花瓣层层向外叠加开放,闻起来有淡淡的荔枝味,不似红玫瑰的热烈,偏清新,像细雨初歇,饱满粉嫩的荔枝从害羞的张开脸颊,吸引途径的游客。

漂亮的花自带取悦人的魔力,迟雾忍不住嗅了好几下,“谢谢。”

谢淮京借着看右后视镜时看她,“你喜欢就好。”

陆星河的生日很热闹,周阿姨和陆叔叔大办了一场,谢淮京将车停在对面的院子,原本荒废长满杂草的院子焕然一新,修建了一片花圃和青石板小道,还有夏日用来乘凉的玻璃亭。

“我先过去还是你先过去?”迟雾问。

谢淮京没说话,眉梢轻扬,等待她的理由。

“我们一起过去不太好。”

谢淮京笑了声,“行,听你的。”

迟雾将花放在他车上,带着给陆星河和悠悠的礼物过去,院子里布置了一番,抬眼望去全是陌生面孔,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迟雾从人群中走过,一进门悠悠就朝她跑来,跟原来一样抱着她撒娇。

“小迟老师,好久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迟雾弯腰,“你也是啊。”

悠悠今天跟小公主似的,头上别着漂亮的发夹,脸上的婴儿肥已经不见,五官比原来张开了些,小美人胚子一个。

悠悠被夸在她怀里笑嘻嘻的,接过迟雾递来的礼物,开心的拉着她去找哥哥和妈妈。

“小迟老师,好久不见。”周姨温和笑着。

迟雾礼貌的回:“好久不见。”说着将另外一个袋子给今天的主角,“生日快乐。”

陆星河今天穿了套小西装,有模有样的,收到礼物时瞬间破功,眼里都快放光,“谢谢小迟老师!”

“小迟老师,我们去那边坐。”悠悠拉着她去另外一边甜点区。

她和悠悠刚坐下,便有一位男士端着红酒过来,“不知如何称呼?”

迟雾刚要说话,身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你想怎么称呼?”

男人面色一怔,回头,谢淮京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似笑非笑的看着男人,“准备跟我竞争?”

男人赔笑道:“谢总说笑了,是我眼拙,我自罚一杯。”

说完,将红酒一饮而尽。

谢淮京没动,挑唇笑,“那杯给我留着?”

男人又立即将原本递给迟雾的酒喝完,谢淮京这才侧身让路。

悠悠满脸兴奋的活跃在吃瓜前排,“你们和好了啊?”

谢淮京眉眼放柔,“没有。”他看向迟雾,“我在追小迟老师。”

哇哇哇!

悠悠两只两手捂着嘴巴,黑溜溜的大眼睛写满对八卦的好奇。

迟雾抬眼看向谢淮京,后者眉梢轻扬,与此同时从门口走进两人,有人笑着打招呼的喊了声,“谢董,安夫人。”

大门处,安华溪挽着谢正明胳膊,两人脸上皆带着微笑,友好与经过的人打招呼,有人调侃他们夫妻俩感情十年如一日的恩爱,安华溪与谢正明对视一眼,看在别人眼里是极其幸福的一幕。

迟雾所在的位置很显眼,谢正明和安华溪一眼便瞧见他们。谢淮京弯腰坐在迟雾身侧,仿佛根本没看见进来的人。

陡然间,他们成为目光中心,迟雾喝了两杯水起身去洗手间。刚从洗手间出来便有人过来请她去二楼,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迟雾跟着上楼。

门推开,安华溪坐在沙发上跟人聊天,那人见迟雾进来便起身离开,保姆也跟着出去,体贴的将门带上。

“迟小姐,好久不见。”

迟雾今天听了几遍这话,从容不迫的笑答:“安夫人,好久不见。”

安华溪笑笑,“迟小姐应该没忘记我们的合约?”

“自然。”

安华溪沏了杯茶,尝了口便放下,“迟小姐尝尝,这龙井是不是有些次了。”

迟雾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您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迟小姐果然是聪明人,难怪我那儿子这么喜欢你。”安华溪示意她请坐,“那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离开他,或者迟小姐准备背上巨债,带着你大病未愈的父亲过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迟雾看着她,“您等不及在这个时候找到我,是在害怕什么?”

安华溪神色一怔,但随后便恢复,“我有什么害怕,该害怕的是你。”

“我当然怕,我怕我父亲过不上好的生活,怕我父亲担心,那您呢?您害怕我真的跟谢淮京重归于好,害怕他知道您跟我的交易,害怕早已不受你们摆布的他报复。”迟雾面色平静,“其实您不用如此大费周章的跟我强调这些,当年合约是怎么样的,我心里清楚,我也不会用我父亲的身体健康冒险,但是我必须要告诉您,等有一天我赚够了违约金的钱,如果他还愿意跟我在一起,谁也阻拦不了我们,即使您是他的母亲。”

迟雾视线落在安华溪面前的茶杯上,“泡龙井的水需要冷却到八十度,过满则亏。就不打扰您品茶了。”

说完,迟雾转身出去,垂在身侧的手松开,穿过走廊瞧见在楼梯口打电话的谢淮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