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家宴
翌日，陈太医像往常一样来给我诊病，看着他那副气定神闲、从容彬彬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些难受，这个男人，他的谦和有礼，是这样的讽刺，笑容，大概从很早之前就消失了，而今日所看到，不过是一副失了魂魄的躯壳而已，没了神彩。
“今日觉得如何？！”冰冷的声音从那副躯壳中缓缓传出。
“。。。。。”
“曼雅姑娘！曼雅姑娘！”
“。。。。。”
“咳咳”一阵女人的轻咳声将我从失落中唤醒，这是宸妃的声音。今天的她，似乎有特别精心打扮过，高高挽起的青丝，相错交卷，盘叠于头顶，丝毫没有走落，一双飞燕形的鎏金钗，点缀于发间，缠金茜玉的步摇缓缓垂直耳侧，海棠色的宫装，长羽玮燕，乘云而飞，细叶茱萸满地，这样的花样在宫中还是少见的，想来定是有一番大事发生，宸妃才会如此打扮。
“嗯，陈太医，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吧”，我淡淡地答道。
“呃，嗯，此话有理，但望闻问切，问也是一环。”
“哦，若是如此，倒是我多嘴了！”
陈太医沉默着笑了笑。
“陈太医，为什么我的病还是老样子，毫无起色，夜里咳得睡不着，白天却又毫无事情。”
“寒斜入侵而至，肺热，发热恶寒者发于阳，头胀如裹。。。”
好吧，我承认我错了，这些难懂的文言文，高考之后早已还给语文老师了，天晓得他在说什么，巴拉巴拉巴拉的。
“叩叩叩”敲门声阵阵传来。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一个颇为面熟的太监俯身速步走进来，到了宸妃一旁，俯身在宸妃身旁低声说些什么，宸妃听罢，轻轻点头，脸色一冷，微微**的嘴角，有些颤抖，忽然起身，朝着陈太医疾步走来，头上的金步摇随着脚步哗哗作响。
“陈太医，她可以外出走动吗？”宸妃冷色问道。
“可以，但不可久站于室外。”陈太医毕恭毕敬的答道。
“嗯”，宸妃点头示意一旁的太监，那太监从柜子里找出一件灰白相见的裘毛披袄，伸手递到我的手上。
“宸妃娘娘，这是做什么？”我有些不解。
“穿上，跟本宫去看场好戏！”宸妃的依旧不改往日雷厉本色，说起话来，不容人拒绝。
“这。。。陈太医”我抬眼看着正在一旁放空的陈太医，祈求他能为我逃脱这场事端，但他此时却一脸淡定从容，好像什么都都不见，任何事都没发生一样，稳稳地低头站在一旁，眼睛在某一处停滞放空，不出声。
“还不快点穿上，本宫从来不等人的！”
宸妃的忍耐似乎到了极限，她眼看着我杵在哪里不动，有些恼火，白了白眼， “啧”了一声，身后的太监一眨眼冲到我的床前，一把拉开被子，将我从被窝里面抓了出来，三下两下，将皮袄穿在我的身上，系好绳扣，一切完毕，又静静地走回宸妃身后，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走！”
“臣恭送娘娘！”
宸妃轻扬了扬系在腰间的手帕，转身向外走去，我被太监拉着跟着宸妃走了出去，经过俯身行礼的陈太医，他向后退了几步，标志性的笑容依旧在脸上挂着，只是这一刻，我有些读不懂了，这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
是日天朗气清，虽是深冬，却毫无冰冻之感，日头足得很，仿若初春之际，实在是难得的好天气。
宸妃坐上步辇，诸多众人紧随其后，一路而来，悄无声息。
“宸妃娘娘，宸妃娘娘！”远远地，一个权贵老妇打扮的暮年女人高声呼喝道，这妇人身后跟着一位身着宫装的中年贵妇，看他们的装扮，身份定是不一般的。
“停！”宸妃摆手示意，宫人停了脚步，放下步辇。
宸妃起身而走，脚步虽有些急，却不失大家闺秀的仪态，到了那位老妇面前，合手身侧，福了一福，温婉较弱，仪态万千，起身笑语，像极了待字闺中的少女，与家人撒娇逗趣一样。
这一幕，倘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万万不会相信的，宸妃呀，这是怎么了？转性了她！那两个女人是谁？难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吗？或者是我病入膏肓还没睡醒呢？
疑问将我的脑袋充满，混沌一片。
宸妃未再坐回步辇，倒是一路跟着两个妇人散步前行，一路说笑，路走的也很快，不一会，转过几重宫门，便见到了一片茜素红的装扮。所谓张灯结彩，此时显得太过落寞了，这样的红色， 比以往喜气装扮的大红相比，多了些蓝色，不似熊熊烈火，更像是人类无限不绝的欲望。
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呀！
翠玉屏风上的鎏金寿字解答了我的疑问，寿，谁人过大寿？宫中会这般铺张，想想也知道，这般等级，国宴啊，不是皇帝就是皇后、太后咯。
“皇上驾到！”苍老却尖锐的声音响起。
“噔噔噔噔登登！”虽然不是第一见到皇帝，而开始这样的大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耳边反复好像响起了古代片中皇帝出场时，那种气势磅博的背景音乐，条件反射，绝对是条件反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之中，不论妃嫔、大臣、或是太监、宫女，满满地跪了一地。
皇帝、太后在众妃嫔的簇拥之下，徐徐慢步，入了场。
“今日家宴，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哈哈哈！入席吧”皇帝显然今天很是高兴的，一身赤金明黄，凸显了天子之姿。
“是！！！！” 衣服的摩擦声嘶嘶作响，众人拂去沉入起了身，刚刚的不分你我，跪成一片，此刻又恢复了等级之差。
“母亲先行！”皇帝侧身将前路让给一旁的太后，跟随在后。
代皇帝等主子入了座，众人才渐渐散开入了自己的席位。
王爷、皇子们、大臣们大多都是携带家眷而来，此时却不得不要非开而坐，男人们一起，女人们一起，大家同时围坐在圆桌之上，似乎真的如同家宴一般，少了君臣之礼，多了份家庭团聚的温馨亲切。
我一直跟在宸妃身后，自然是不能坐的，开席用宴之时，只能站在一旁呆呆看着，这真是件残忍的事。虽名为家宴，可这家宴绝非评你我之家那般，亲人团聚包顿饺子、炖个小鸡、烧条鱼的那种，何况这是主子的寿宴。
古代的礼仪，我不懂，但看今日的规模，大概也猜到几分。中国人无论是何朝代，将就都是吉利圆满，就那今日的菜肴来说，六谷、六清、六牲齐全极了。
何为六谷？则是稻、黍、稷、粱、麦、菰；何为六清？则是水、浆、醴、醯、凉、酏；至于六牲，则是牛、羊、豕、犬、雁、鱼。
百花糕、清风饭、红绫饼餤、遍地锦装鳖、驼蹄羹、凤天鹅、菱角鮓、五丝肚丝、锅烧海参、油爆肚仁儿、麻酥油卷儿、清蒸江瑶柱、 樱桃肉、 三鲜鱼翅….
可谓是列金罍，满玉觞，御以嘉珍，飨以太牢。
请原谅我的无知和无能，有些菜要远远超出我的知识范围，不认识，也没吃过，不过看样子，就知道定是很好的，可惜呀，乌曼雅，你今天是奴才，只有看着人家吃的份儿。
酒席之上，免不了一番家常叙旧，纵是高高在上的皇家，也无法免俗。这家的孩子多大了，那家的儿子到了娶妻的年纪了，谁家的老爷讨了新妾侍，他家的建了新园子等等。
这就是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