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元十四年春,我有孕了。

医师宣此消息时,江知栩的眸中藏满惊喜。

可是我却不太舒服,我未想到怀皇嗣竟然如此辛苦,苦得我时常呕吐,饭也不大吃得下,吃什么都是反胃的。

月惠妃是最开心,她的开心甚至胜过江知栩,她时常带着可祯来我眼前打转,对着可祯说:“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可祯终于要有弟弟妹妹了。”

三岁的可祯已经梳起了小羊角,胖嘟嘟的脸蛋满是天真,盯着我的肚子摸了又摸,好奇道:“母妃母妃,母后的肚子里真的能藏下小宝宝么?”

也是,我才刚有孕身,肚子平平,一点都不显,甚至我自己都没什么做母亲的概念,我想起赵婕妤当初渐渐隆起的肚子,和可祯一样觉得不可思议。

我的肚子将来也会长到那般大么?这里真能藏下一个孩童么?

想着想着,又呕。

月惠妃边拍着我,边皱着眉头感叹,说还是自己这般无痛当妈的好,看我这憔悴之相,自己可再没有得圣宠的想法了。

我无奈地白了她一眼,说月惠妃还有得圣宠的念头?

月惠妃惊呼道:“哎呀呀呀,那可不敢,妾巴不得表哥离我远远的,耽误我育儿。”

我这才心安了一些。

也不知为何,自与江知栩过了合卺礼,我好像不再似从前那般无所谓,也有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一些让我自己都讨厌自己的占有欲。

只好在,整个后宫除了章贵妃,我也没什么担心的。

章贵妃自从知道我有孕身后,整个人都气急败坏的,阴阳怪气更盛。

我刚开始还有意防备,暗中谨慎,怕她也如前朝某些……

可她嗤之以鼻地翻着白眼,对我道:“皇后放心,妾可是侯府独女,是光明正大之人,宠是要夺的,但绝不会像那阴暗之人,做什么谋害皇嗣之事。”

我便又放了心,倏觉对章贵妃这人,倒也生出了一些喜欢。

章贵妃确实是光明正大,争宠也争得直接而辛苦,每日不管刮风下雨,都变着法子讨好江知栩,看得让我都有些心疼,动了恻隐之心。

我对江知栩说:“其实早儿并不想要得什么独宠,皇上要不雨露均沾一下,她们因你而进了宫,却得不到夫君宠爱,也怪可怜的。”

江知栩本想发怒的,但怒气未发,又转而低头思虑了许久,重重地叹了口气。

隔日便宣了旨,说遵皇后之意,赏了每位妃嫔不同等份的例银、首饰与财宝,寓意朕无法在肉体和精神上满足各位,但只要各位不事争宠、尊重皇后,尽保生活无忧、财务充盈。

结果章贵妃更气了,说我这皇后当得可真是与众不同、满身茶味,也不知喂了圣上多少茶多酚。

我……

好吧,我也不辩驳了,她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她是体会不到我这般压力的。

独得夫君之爱是好,但也很愁,我们若是平凡人家,可以一人一心,烹酒煮茶,将风花雪月在柴米油盐里化成相依相伴、相爱相杀。

可我俩是帝后,独得恩宠便意味着我必须“宜子”,甚至要多生多益,才能堵的上众口悠悠,抵挡住“立后六宫”的死规。

可,怀龙嗣可真难受啊,我何时才能不“呕”呢?

还要生那许多皇子公主,想想都慌张。

和我一样慌张的,还有吉宁,她倒不是因我,而是因倒追陆乘渊之路,并不顺畅。

陆乘渊这人,若不理吉宁,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有个冷面热心,总让吉宁误其意思,生出希翼。

吉宁假装跳河,他便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看也不看的跳进冰凉的水中呼喊吉宁;吉宁寒风天去暗卫司胡闹,他也不恼,还将披风脱下披在她身上;吉宁因减肥饿的晕倒,他便命人送去好多吉宁爱吃的面食,说吉宁公主胖胖的最可爱,不要再因臣而放弃自我……

吉宁为此,感动不已,那披风,吉宁睡觉都抱在……

她对陆乘渊的感情如同飞蛾扑火般热烈,我每次相劝,她都难过着一张小肉脸,说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每当看到陆乘渊那深邃的眼神,她就仿佛被吸入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充满了甜蜜和温暖。

我和江知栩其实,也有想过逼陆乘渊就范,但又不忍心。

我们其实都能理解陆乘渊的犹豫、挣扎。

为稳固朝政,以免重蹈前朝之殃,朝廷立了很多新政、新规,其中就包括驸马不可再争官爵,更不可议政等。

若陆乘渊娶了吉宁,就意味着他要舍弃之后的熠熠官途,舍弃他现有的抱负与志向,委身于云华,做个没什么实权的驸马爷,封个虚名或者好听的虚职,只等后世出息,光耀门楣。

可他偏偏不是这种人。

他的出身,远比我想象中更为艰难,是靠着少年时的出生入死、靠着幼年的机智与不屈,才识得同样艰难的天子江知栩。

他是自古英雄出少年,一人为江知栩扛下暗卫司重任,时值今日,也才刚刚十九岁。

可吉宁不懂啊。

江知栩还挤出时间挑了很多与陆乘渊相当帅气的少年得才之人,命我劝吉宁再看看,只是吉宁相当执拗,看都不看。

江知栩也只能作罢,毕竟他依旧很忙。

且最近,先前结了同盟的北国新君,又开始挑事了。

搁置这么多年,北国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只需稍加注意的军事之国,如今他发展迅猛,北国新君又是奇才,吞并了诸多小国,势力直逼大辽。

若不是不了解大辽现在正在为昔日创伤疗养喘息,以他北国新君的野心,怕是敢直接攻城。

当初求得同盟,本是一步险棋,甚至是江知栩亲自相邀。

但两君虽一见如故,毕竟各属其营,和平只是暂时的,甚至维持不了两三年。

江知栩定是不想在此时挑起战事的。

天下百姓初得安定,边疆民众也刚得两年平稳的生活,大国相争,风雨欲雨,任我大辽将士再骁勇、再所向披靡。

也保不得百姓不受战乱之苦。

治国之难,不是我能理解的,我看着江知栩为之焦虑,也时常心疼。

他的咳嗽甚至更严重了一些,我便忍着恶心日日为其煲羹汤,盼着自己手艺能再精益一些。

但江知栩已不让我煲了,说我既已怀了我们的皇儿,便不要再为这种事操劳。

可我担心他身体呀,他却说,皇儿才是重要的。

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