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栩?你怎会到此处来?你该死的,你今日该死的!”长公主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带着无尽的愤怒和不甘,震得我们全都为之一惊。

“长姊说得对,按长姊的计划,朕现在怕是已成尸骨。”江知栩淡淡地答。

而就在此时,我外祖父也带着一众人恭恭敬敬走进来,在刀与剑的寒光中,举着笏板,从容跪下。

冬日雪细小,纷纷扬扬飘下,我小小的椒房殿,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一时间有点局促。

长公主错愕地看着,脸色忽白忽绿,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起来,似乎有些撑不住。

她颤抖着抬起手,指着江知栩对我外祖父嘶吼道:“尚太傅,你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呢?!快,快,他就在这儿,快啊!”

我外祖父依旧恭恭敬敬的,弯腰起身,慢慢行至江知栩面前,再次跪下道:“微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江知栩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长公主却抑制不住的慌乱起来。

她整个人脸色变得苍白,再无围我椒房殿时的神采奕奕,沉重的外袍也拖着的,染了一裙摆污泥。

她愣许久,才望着不敢置信地对着我外祖父厉吼:“你竟敢背叛我?难道你忘了令夫人还在我手中么!”

我外祖父依旧低着头,将笏板握得牢牢的:“微臣知道,可微臣既身为太傅,自当为天子效忠,微臣未背叛,只是行骗罢了,长公主不必威胁,微臣与夫人相扶几十年,独女已逝,早已将生死富贵置之度外,臣夫人大度,持重,亦不惧威胁。”

外祖父讲得很慢,他确实已经很老了,连头发都几近花白。

他个子不高,还有些微胖,眼神总带着狡黠,从远处看,一点都不像个好人。他任了三朝太傅,从先皇起就像只缩头老乌龟、墙头草般处世。

我曾以为他老年迷失,却不想,他原来只是行骗,自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确实是当之无愧的老狐狸啊,竟骗过了我祖父、我爹爹,以及不可一世的长公主。差点……连我这外孙女也骗了。

“哈,哈哈哈哈……”长公主倏然跌跌撞撞地笑起来,带着一种骇人的诡异,她依旧傲然地对江知栩道:“皇上以为自己说服了太傅、说服了朝臣,本宫就败了?可惜啊,现在云华怕早已成尸身火海,本宫的大军早就围住了整个皇城!”

“长公主是不是太自信了,”南昭仪从人群中走出,她今日紫巾束发,未施脂粉,明艳的眉眼间尽是英气:“臣妾家父今日寅时就已趁夜色突袭了你的那些自负又醉酒的烂鱼臭虾,家父为此还折了一条腿,都未曾退缩,你觉得,他们还赶得来么?”

“什么?”长公主的眼中写满诧异,颓然地后退几步,整个人一瞬间变得憔悴。

憔悴的我有了刹那间的心疼。

可南昭仪依然未停,继续正声道:“而且,长公主别做梦了,你那些西南豢养的将士,已在来援的路上,落入我家兄前日深夜就令人设计好的陷阱里,这点要抱歉了,臣妾家父家兄,草莽出身,没什么行军规矩,却多的是歪门邪道的点子。”

“这不可能,你是在危言耸听!”长公主似乎无法承受南昭仪话语中的尖锐和冷酷,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又大喝道:“他们明明还在边境与北国周旋,怎可能来拦本宫将士,你是在骗本宫!”

“长姊以为,你能借他国之势壮自我权势,朕就不能么?“江知栩目光凝重,直视着长公主道。

我看着此刻凋零欲坠的长公主,心中又生出一丝不忍,试图唤她的一丝清醒,开了口:“长姊,收手吧,你以为自己处心积虑,却不知君以民为重,其实,皇上早已布局,但他一直未动手,是想你自己清醒啊,可你终究狂妄不肯睁眼,才会落入今日陷阱。”

“你闭嘴!”长公主的声音依然尖锐而刺耳,她挣扎着直起身来,狠厉道:“他江知栩才不配称王,他的位置是本宫争来的,本宫才应该是真正的王!”

“长姊,醒醒吧!”江知栩忍无可忍,厉声相怼,每一个字眼上都施加了千斤重的压力:“你争来的?你以为你伙同奸臣谋害先皇后,谋害我母妃的事当真做得天衣无缝?”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本宫,没有本宫,你根本无法坐这皇位!是本宫帮你除去的障碍,你又干净多少!”长公主双眼猩红,看江知栩的眸色显然已被愤恨填满。

“你帮朕?可有问过童龀之年的朕是否需要?你不过是伙同朕母妃,利用朕当年年幼体弱,当朕是你们篡权夺位的工具罢了,你们甚至不惜谋害四皇兄,又为权势反目成仇自相残杀,你们以为,朕真的会感激吗?”

江知栩句句哽咽,沉重而锐利,犹如一把无形的剑。

他的战袍上还绣制着金龙,腰间束着一条精致玉带,本该是天子倨傲,目光如炬的,可眼底的恩怨、委屈却透着冰冷的寒风,让人只觉凄凉。

长公主错愕的听着,倏然就又疯了,她再次抬起手来,愤恨地指着江知栩,语无伦次:“不!不!本宫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第一个!凭什么本宫女儿身就不能称帝,你又凭什么教训我,我母妃被先皇后所杀,我被孤零零扔在西南之时,又有谁管过!本宫不惜出卖公主的尊严,得来的这一切,今日又凭什么拱手相让于你,你这个傀儡,你一辈子都只能做本宫傀儡!”

“长姊!你我谁人不是孤零零,谁人不是被父皇遗弃,可你明知自己被恶所伤,如今还要成为恶,你有没有看过,你这些年,究竟都做了什么,杀了多少人,残害了多少百姓,你如今想要称帝,可有问过啼哭的冤魂,问过四海哀声,以及大辽这些年的千疮百孔?”

江知栩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深深地刺入长公主的心中。她愣在那里,一双桃花眼瞪得大大的,憔悴、凋零:“那么,皇上现在,是要杀了本宫吗?”

江知栩未答,只对身旁一袭黑衣,冷酷的暗卫司长陆乘渊轻声道:“将长公主押入天牢,听候发落吧!”

只可惜,陆乘渊还未能上前,瘫软于地的长公主就忽地抽出一旁侍卫的短刃,狠厉地仰天长啸着“未到终局,焉知生死,等本宫来世为王!”刺破喉咙。

她脖颈处的血瞬间喷涌如柱,在我们震惊和诧异中,决绝地倒在殿门口的皑皑白雪里。

一地鲜红,蔓延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