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两人几乎一夜未眠。

她讲他听,他分析她点头,若不知是在制定什么合谋的计策,只依烛光下相互依偎的身影来看,还以为是小夫妻在闺房夜话

有时聊着聊着,又跑了正题。

吉宁想起许多话本间的趣事,邱裴之则讲起从前几乎从不对人道的许多心事,许多人影散落的,在的不在的,逝去的,铭刻的。

往事随着二人坦**的言语而沉浮。

揭开了一些秘而不宣之事。

邱裴之才知赴大辽时所打听的吉宁,并非真的那般不学无术,她虽刁蛮凶横,肚子里几乎不装甚多正经女孩子要学的四书五经,可庞杂的各类杂书并不少看,志怪杂谈、神话传说,以及兵法轶事都翻遍了。

且不同平素女子那般谨小慎微,有胆识又有抖机灵的才智。

并不循规蹈矩,让他邱裴之只感着怎么都配不上夫人。

只心道那暗卫实在有眼无珠。

可又不得不感谢那暗卫的有眼无珠,不然,他如何娶到吉宁?

若没有吉宁,这一世,也许就真的只能做个孤寂之人。

成大业,则需做那外人口中弑父杀兄的残暴之人。

不成,则身首异处,成孤魂野鬼一个,遗憾飘零于世间,除了已被他送去大辽的幼弟,谁人也护不得。

更不要提百姓了。

而如今,眼前这个心心念念的姑娘,愿同自己共执江山,为他出谋划策,是何等幸事啊。

即便是骗他,也值了。

何况,他相信直觉。

正如,吉宁相信他一样。

只是对吉宁而言,眼前的邱裴之多少还是有些让自己失望的。

失望他看似阴狠,实则优柔寡断。

看似冷冰冰的,实则心肠极软。

他说自己得位后不除那非生父的太上王,是因民智不开,不可妄动他们心中之神明。

实则呢?

他说起那人时,分明有恨又有不舍。

恨那人只将他当鹰犬,杀他母妃与幼妹,却心念那人对自己不同于其他亲生嫡子那般无情。

曾将他如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亲子般养在身边,直至他十岁。

又于他面前,杀他生母与幼妹。

告诉世人是爱妃不识好歹对不住苍穹之王。

然又没事儿人一般待他这非亲生子如故。

让他惧不得,念不得,恨不得,痛不得……心魔如此,还能生成这般冷面心柔之人,实在不容易。

吉宁想,若换做自己,怕就真成了魔鬼。

好在,他不是自己。

可为何又生出一股“怒其不狠”的心境呢?

罢了罢了。

若想不通的事情,那便不必想了。

也许解决了眼前之事,所有的执念,便都解了。

于是夜沉沉,风轻轻,聊着聊着,吉宁只觉眼皮愈发沉重,沉重得想要不由自主倒在身旁之人的臂膀上,安安稳稳睡一觉。

吃饱了,睡足了,才有力气智斗奸佞与真正的残暴之人,谋划风情日丽的未来。

不是么?

她便真的安安稳稳倒在他坚实的臂膀上。

让难得打开话匣的邱裴之心倏然露了一拍,看着倚在自己肩头的夫人,再不敢动弹。

就这般,生生护着吉宁,坐了一夜。

直至天蒙蒙亮,直至守在外殿与耳房的小伊与璩侍臣同时进来,将端在手中的洗漱盆和拿在手中的剑不慎跌落……

同时……替两位主子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