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回来的一路。

吉宁多少有些假戏真做的成分,是真的很气恼。

是比当初费劲心思,追着一个暗卫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不曾引君侧目更心火交加的恼。

于是小伊与依君之命前来相送的璩侍臣则低头匆匆跟于后,根本不敢有一丝一毫唐突的言语。

可究竟气的是什么呢?

吉宁自己也无从言语。

是气自己得知自己此生命定的夫君,原来既没有什么了不得的隐疾?

更非什么表面佯装的凶残之人?

这不是好事么?

可他,却不是那个能与自己养猪种树、长相厮守的人。

气自己幼时有着与他无差二致的凄苦经历,却不能真的惺惺相惜。

气那日耳鬓厮磨、同床共枕的温存,却不是君有情妾有意,而是迷药作祟,不能自控。

气明明彼此已然走到这步,却还是要道一句,大家不过是肯搭一条船,互惠互利的盟军。

是利益共存的帝后。

却始终不是相逢于漫漫飞雪中,风姿绰约的他,温文尔雅的她……

最无奈的,是始终避不开所有宫中姻缘的宿命,明明可以朝夕相对,心与心之间,却隔着千山万水。

他最后说,王妃若当真愿意助他,他便愿意护她。

好啊。

不就是相互成就利用么,既然不能郎情妾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就如此呗。

吉宁想得开。

也看过太多。

权位上的男子皆是如此,或为权术而三妻四妾,或一生冷心孤寂,只爱江山不爱美人。

很难交付真心。

更不能交付真心。

即便是自己那般苦命的哥哥,不也曾负了小嫂嫂的一片真心,以江山社稷为由,得妻妾十余人么?

那一刻,吉宁只觉自己头顶有一盆冷水倾盆而下,将自己好不容易再次掏出的小鹿之心淋得稀碎。

方才所有的期待和憧憬在瞬间化为泡影。

只得“呵呵”二字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呵呵,这样啊,”吉宁掩面笑道,“恕妾方才失礼,妾刚才所言,也不过是自保的鬼话罢了,不过是怕孤身异国,无力自保,无人可依。”

“王妃过虑了,”邱裴之依旧冷冷的,“孤并非无心之人。你作为和亲王妃,又是孤唯一的妻妾,孤自然会保你周全。”

“如何保我周全?是保我一生不受欺凌?是护我不会在异国感到孤单无助?还是保我……”吉宁倔强的音色中竟又一丝哽咽。

惹得邱裴之顿了顿,声音略微柔和:“或王妃有何所求,皆可讲。”

皆可讲?

当真是**裸的交易。

吉宁裹了裹自己的衣襟,觉得那日的缠绵都染上了羞耻。

“好啊,那君王可保我如在大辽一般无二的荣华富贵?”

“可。”邱裴之不带一丝疑虑地点头。

“还有君王扫清障碍成大业后,我要做北国的王后。”

“好。”他依然点头。

吉宁抿了抿嘴:“我还要北国与大辽百年之安宁,若有外敌来犯,北国要助大辽,要通商、要文化的交流,要让两国的百姓都能感受到和平与繁荣。”

“好。”

“还有……”吉宁蹙了蹙眉,声音坚定而清晰:“我知北国女子身份不可参与议政,但君王若要我大辽之势,要让妾参与定策,要给给予一定的权势……”

“王妃……”邱裴之面色有一瞬的犹疑,迟疑道。

“你莫要小看我,”吉宁微扬起脑袋,垂下的青丝也随之微微扬起,“山水一程,你我遇到即是幸事,我知你虽手染鲜血,却心怀百姓,可我也有见识,有勇谋,我可同君王一同平内忧,抵外患,废旧制,破鬼神,除奸凶,定朝纲,且你既执意和亲与我,定是清楚,我吉宁不是什么好哄骗利用之人,你宫中这些邪祟,未必能对付得了我。”

“可你要知道,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要于众人面前,无比坚定地立于孤身旁,你本有大辽公主之外衣,无人会轻易害你,如若你参与孤立威清淤之事,孤不保证能百分之百护你。”

邱裴之冷毅的瞳眸之下,有一丝揪心之色:“且,过了腊月,依照北国习俗,你就要开门见孤的所谓亲人,这其中,包括太上王,太妃,以及其余所有人……”

“不破不立,不赌不成,”吉宁却声音平静,夹了一丝有些微凉的菜置于口中,漫不经心道:“君王保我六成,我保自己三成,我不怕。”

“还有一成呢?”

“还有一成,就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