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和亲之前,就应该听闻过,北国原是普通部落,靠寒而生,依寒而立,因天生体魄健硕善战,是周边部落中地位最高的。”
“听说过,还听说因北域抬头所见皆是广瀚的蓝天与苍茫之白,所以自古崇尚苍穹,太祖是苍穹之神,故而受族人崇拜。”
“是的,所以北国自古崇尚神力,才盲从王,认为王当是天之子。后来立国,孤父,太上王又自然成了新的苍穹之神。”
“所以,尽管太上王的统治方式被外界视为暴戾和残忍,但在北国民众的心中,他们深信太上王是苍穹之神的化身,他的行为都是出于对国家和民族的保护。对么?”
“是,”邱裴之略有意外地看了眼吉宁,继而道:“与大辽儒家的皇权宗法不同,北国民众,对雪之苍穹由衷崇拜,在他们看来,神,人是奴,奴应无条件服从于神,神理所当然拥有天下,所以即便被视为君王的神四处抢掠扩张,他们也会认为是神的旨意。”
“故而,即便为所欲为,残忍暴戾,也都以为天意?”
“是。”
“所以,君王当时篡位,不是为自己?是为天下民生?妾可以这般理解么?”
“孤……倒没有王妃以为的那般好,”邱裴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他的目光似乎穿过烛台,有些许迷惘:“说来惭愧,孤是为自保。”
“自保?”吉宁歪着脑袋想了想:“自保什么?不会也是因皇子争权夺位而为自己谋算才……”
“孤倒没那般无聊,”邱裴之冷冷一笑,“毕竟孤,并非亲生子,窥视王位又有何用?孤之前,不过是太上王遮掩自己修炼长生不生秘术,不让其子有夺位之忧的借口罢了。”
“哈?”吉宁有点懵。
“你听不明白也是自然的,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因惧怕而像一条狗一样臣服于他的孤,竟然也会有算计他的一天。”
“确实……有点不懂了,”吉宁不免皱起了眉:“可妾听闻,君王母妃是战俘而被掳来,虽也有婚约,但清白之身,怎会?”
“王妃打听得不少。”邱裴之无奈笑笑。
继而又叹道:“原本来北国时,确是清白之身。只是……”
“只是?”
不知为何,吉宁有些不忍再戳邱裴之伤心:“你若不想回忆,也可不说。”
“可王妃不是想知道么?”
“我……”
“没关系,你既不怕不惧于孤,孤又何必对你隐瞒?”
邱裴之食罢,放下碗筷,背身负手:“其实,传说并非真的,孤母妃并非什么部落战俘,她原本是萧国人士。”
“萧国?如今……不是被灭国了么?”
“嗯,可是当年,萧国也算得上大国,足以与大辽匹敌。而你或许不知,那时萧国早起了吞并大辽之心。”
“啊?”吉宁咬了咬唇,将递予嘴边的橙汤又退回:“那……你如何得知?”
“孤也是听母妃讲的。但萧国公虽对大辽虎视眈眈,却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深思熟虑间听信奸臣之言,游说新兴之政的小国北国助之联手灭辽。只是,太上王哪有那般好游说的?”
邱裴之叹口气:“他虽残忍暴戾又有天下之野心,却也不是莽夫,必知,说是联手,萧国不过只是想借他之手,如果未果,北国灭与萧国无关,如果得之,再借自己大国之势灭北国或打压北国也不迟。”
吉宁深吸一口气,掐指一算便知,那是前朝之事,那年,她与哥哥还未出生,大辽在父王的把持下虽算不得兴盛,却也不衰。如若真遇这般战事,不知未来还有没有自己和那诸多故事。
邱裴之却依旧沉沉叙来:“可太上王又是何等狡诈之人,他便以需押质子于北国为由威胁萧国公,顺便试其诚意,可惜……萧国果然不肯,派使臣来劝解太上王,说愿进献公主一名。”
“公主……可是您母妃?”吉宁小心着问。
邱裴之背着身,却还是点了头,然又缓缓道:“只是萧国不知的是,太上王因萧国没有诚意而恼怒,背地里与匈奴合谋,欲灭萧而夺财势。”
“他没有攻大辽……”吉宁暗道。
“他不是没有攻大辽,只是他知大辽之势虽衰犹盛,不像那萧国那般胆大妄为,大辽,是他下步计划罢了。”
“那既如此,君王母妃,又何以嫁来和亲?”
“是那狡诈的太上王因贪恋孤母妃姿色,不愿放过遂将计就计而已。可孤母妃,原也不是萧国皇家的女儿,是因姿色倾国倾城,又有些宗亲关系而成牺牲品,为进献北国封了个公主的名号罢。”
“她那时……已有如意郎君,差几天及笄就要嫁人的,”邱裴之背着身,看不清表情,只看得出他垂了头,“如果她真嫁了人,那便不会来此,不会受人玷污,生下孤,更不会被剥骨而死。”
“……”
时间一点一滴逝去,房间内有些许沉默。
吉宁倏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静静等邱裴之讲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