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认识的……

陆伯心中叹念着,可嘴上却立时否决:“我哪里有那等福气,只不过年轻时在皇城当差,遥遥看到过太后真容,敬重她,所以觉得难过……”

难过成这样?

少年想太后怎么着也算寿终正寝,称得上历代太后中的长寿之辈了。

倒也不必哀伤至此……

不过转念想,或者是师父因自己年岁也大了,一时触景而感伤?

少年倏然间也有些哀愁起来,他看着此时已胡子花白的老头,发觉他已比五年前老了太多太多。

他甚至不知师父年纪,师父也从不肯说。

他想,如若师父有一天也一脚蹬西,他定是难过至极,毕竟……他只有师父一个亲人。

于是,他便也没心思再干活,陪着坐在低矮凳子上的陆伯蹲下。他哀伤,他也哀伤。

一老一少,就这般难过着。

在夕阳的晚霞里,在栩栩的清风中。

只是……少年不知,陆伯想的,其实与他所忧虑的并不一样,陆伯想的,是遥远的不能再遥远的年少回忆……

年少得,不比身旁的少年小多少。

……

时至今日,陆乘渊都记得,他第一次得见太后,其实并非在前朝那个云太妃造反的月圆夜上。

而是在知元四年。

那一年,他方才十三岁,随师父学了整整五年的武艺后,忽然被师父问,是否已准备好替家父家母报仇雪恨了?

他疲惫的眼神登时亮了,在星光下闪着耀眼的光,小心着问瘸了腿的师父:“徒弟,现在就可以出师了么?”

只见师父轻轻一笑,抚了抚他的脑袋:“大约是了吧……”

其实,陆乘渊本名不叫陆乘渊,可叫什么,他自己都忘了。他只知自己本也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甚至,幼时的他,家世也称得上殷实。

他的祖父本是一方郡尉,官职不算太大,却也是为长吏,秩四百石,家中人丁简单,却清廉幸福。

只是不巧遭逢乱世,又更不幸的,他祖父因上书西南史暗囤兵力,而开罪当时执政的江氏长公主,遭诛。

好在临死前,留得一分机智,将唯一的长孙提前伺机,托孤给远在皇城的老友手中。

使其隐姓埋名,偷梁换柱,才免遭年仅六岁的长孙一并受难。

留得后人。

也至此,陆乘渊才唤做陆乘渊。

因年仅六岁,又遭逢大难,不过余月,竟真的忘了自己的真实姓名。

只记得家仇,而国恨,也过早地埋在他心中。

于是,本欲真心代老友养大他的师父,因拗不过他的执着,只得带他习武。

幸得,陆乘渊师父在腿瘸之前,曾是皇城掌骑士,武艺了得,因腿受伤而不得不辞了差使。

也便有了闲暇,悉心而教。

陆乘渊也学得很快,五岁的他,没得一点娇影儿,总是比师父起的早,比师父勤地练。不过五年,就将师父所能教授的学得七七八八。

后来三年,则自己习得武学,研习招式。

终在十三岁那年,得师父这般提问。

“师父意思是,乘渊现在就可以去寻那些人报仇去么?”他看师父看得他愣神,忍不住再问。

“不,师父不允你单枪匹马,师父想带你见一个人……”

“谁?”他眸中亮亮的,闪着疑惑。

师父望向窗外,看着窗外一轮被乌云遮蔽得几乎看不清的月亮,踌躇了许久,才小声坚定道:“当今……圣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