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这小丫头是看到了什么宫中未曾见得过的稀奇景象。

或杂耍、或人文奇观、或好看的衣衫、或珍奇玩物……

便也循着声音望去,却见是一处茶楼门前,正挤挤攘攘着。

也有人从中掂着一方精巧的食盒开心地走开,我拿过一只带在身边的读书石,闭着一字眼从车辇窗缝中仔细观察,才见那食盒,乍看之下并无太过稀奇,也不是珍罕之物,外贴清雅的蓝漆,光滑如镜,上面雕刻着精细的飞燕花纹,线条流畅,色彩艳丽。盒盖之上,好似嵌有一块明晃晃的仿玉,玉上还画着一只燕,看着栩栩如生的,恐作画之人,也是画艺了得的。

“也不知是摆了什么稀罕的吃食,竟引得人这般围观、排队,太后和公主要不要奴婢前去打探一下?”婉儿看我俩看得认真,忍不住自告奋勇。

“不要,才不要婉儿姐姐自己去,非晚也要去看看,”小非晚纯净的眼眸皎洁地转了转,一脸小聪明地看向我:“皇祖母要不要一起呀,万一是好吃的桂花团子桂花饼子桂花软酪呢?”

“小傻瓜,这三月天里,哪来的桂花?”我眯着眸子,抚了抚小非晚为出宫专门梳理的民间女童垂髫,看着发髻上用细细的红丝带缠绕而成的丝带,轻轻笑笑。

小非晚的发髻上还插着几朵小巧精致的绢花,显得既俏皮又可爱。

她这年也快9岁了,可还如孩童一般天真可爱,真好。

“呜……我忘记了食物,桂花是什么月份才能食来着?”她这般说着,又歪着小脑袋思考不过一秒钟,就转而再次兴奋到:“哎呀,不管了,皇祖母就要一起去看看嘛,看看嘛……”

“好,”我拗不过这惯会撒娇的小可爱,只能叫停了车辇,同婉儿和福泽公主一并下了车,只当是看看热闹,万一……真有什么宫中未尝过的新鲜好吃的果子呢?

我还记得近二十年前,我第一次出宫时尝到的菜团子的味道,外皮酥脆,内馅鲜甜,一口咬下去,满口都是菜香和面香交融。那是一种简单而纯粹的滋味,没有任何繁复的调料,却能让人回味无穷。

以至于时至今日,我都依旧回味。

后来这十几年,宫中所有口味繁杂的点心味道,也唯有每年九月的桂花点心可与之抗衡了。

只是桂花的味道,食得不是滋味,而是再也见不到的往昔少之又少的温暖……罢了。

我这般想着,小非晚已拉着婉儿的手,两人一同向那茶楼门前轻快又好奇地跑去。

一名侍卫紧紧跟于后,另一名侍卫,则跟着我。

我便无需担心什么,只闲庭信步慢慢走,看着云华皇城中我从未想象过的繁华与富贵,看着欢快的孩童,无忧无虑的年轻人,心甚慰之。

直到自己也走近那茶楼前,看见高高的茶楼前,匾额中“燕来”两个大字,不知为何,忽有一瞬熟悉感。

又笑谑着摇摇头,想着怎可能呢?

多年前,林太妃的来信还在我枕边的漆匣中,信中明明写着,后她的“云来楼”并未来云华,且她已改名蔚然,怎就看见“燕”字又遐想起来了呢?

其实,因往宫中去信并不容易,这几年,月太妃去后,我再未与林太妃有过联系,我知她活得是自己个儿,知她安好,便不再想多做打扰。

她若有难,也自会想起我来,她这人,不会不好意思的。

可这多年来,既没有音讯,想来,也便无事。

也不知她在那山水异城,生活得如何。

也不知她知不知道,萧承澜后来一路升迁,于四年前又调回皇都来。

我这般想着,已跟着挤挤攘攘的人群到了茶楼前,看到一脸雀跃的小非晚与婉儿已排队在前,兴奋地看着宫中所没见识过的各式造型匪夷的点心。

看到对诗赢限量点心的招牌,也颇为乐趣的笑笑。

只是身旁皆叹点心的独特,我却因视力受限,不能看得更清了。

只叹这民间,其独特的乐趣也真是愈来愈多了。

只是……这楼前出来招呼顾客的女掌柜,怎看着这般眼熟呢?

只是这人是谁,我竟一时想不起来,熟悉的只有轮廓。

当然,她绝非林太妃,只是任我努力地眯起眼睛来,也不大识得出。

只能心中暗骂一句:这该死的短视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