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后的话,臣和皇上发现这些诗词后,便立即将它们收好,并未经过他人之手,但当时宫人众多,难免不被诟病,”景誉回道,“但臣以为太妃与承澜应确无更出格之举,只不过此事若处理不当,恐引起不必要的风波,有损朝廷颜面,微臣还是觉得应该谨慎处理。”

我看向景誉,他微锁额头,一脸端庄严肃。

他向来直言不讳,所说并无道理,且他与萧丞相同朝为官,两人还曾是好友。

想来,此番直言,自己也做了不少挣扎。

大概怕我保二人,又怕我不保,话语间满是迟疑。

“那依御史之见,应当如何处置二人?”我乘势追问。

景誉深吸一口气,他应知道这一刻的回答,不仅关乎太妃与承澜的命运,更可能牵动整个朝局的稳定,便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斟酌得极为小心:“回太后的话,臣以为太妃与承澜虽有过错,但并无大逆不道之事。若果真如臣所言,这些诗词不过是私下情感之流露,而非有意苟合或损害朝纲,那么……按律例,应给予严惩,以儆效尤。”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但考虑到太妃的身份和承澜的功绩,以及他们过往对朝廷的贡献,不宜过于严厉。臣以为,可将太妃软禁,令承澜降至他的令其反省,同时公布此事,以示公正无私。如此既能保全朝廷颜面,又能避免不必要的纷争,且可隔绝二人,又不至于让二人陷入绝境。”

我微微点头,景誉的话虽然直率,却也是出自一番公心。我深知他的性格,一向是以国事为重,不会因私情而左右判断。

但其实,我并不想依此行事,便同他道:“你的建议哀家已明了,哀家会同皇上慎重考虑,你且退下,此事不可对外传,哀家先同皇上商议一二。”

“太后放心,臣遵旨。”

说罢,他便行礼退下。

我见殿门再次关上,才转身看知儿,只见他依旧一脸凝重地端坐在龙椅上,但见四下仅余我母子二人,便也卸下了持重之色来,对我直言道:“母后,儿臣实是不该昨夜一时兴起睡不着,召臣子和宫人巡宫的。”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懊悔与疲惫,继续道:“未曾料到会引发如此大的祸端。儿臣当时只是想借此机会了解宫内外的情况,没想到却误伤了林姨娘与师傅。”

我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他那还带着稚气的脸庞,心中不禁涌起一抹疼惜。我步前几步,伸手抚摸他的头,柔声道:“知儿,你尚年幼,处理国事日理万机,日后难免会有这般无奈之事。这并非你的过错,只是……母后想知道你又是怎样认为的?”

知儿看向我从景誉手中接过的缣帛,叹口气,对我道:“我先前看了林姨娘的诗,知是闺阁心事,也明白是写予萧师父的,以朝政为念,觉实他们不该如此,可以情感层面,又觉他们无辜。不知如何妥善处之才能对林姨娘和萧师父公平,毕竟……情爱之事……儿臣还未开蒙,不甚懂,便只得踌躇了。”

我看着十一岁的可知故作老成,又羞红了脸,知他本也为难,便不再卖关子,直言道:“那此事,可否交由母后处理?”

知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松懈之色,他点点头,轻声道:“儿臣全凭母后安排。”

我微微一笑,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我看着知儿,心中暗想,这孩子虽然年幼,却已开始承担起君王的重任,他的心思深沉,却又不失童真。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温声道:“好,那母后便为你处理此事。你且安心操心其他政事,不必为此再分心。”

“那……”他欲言又止。

可我明白,他是想让我尽量不让看着自己长大的师父和姨娘受苦,便安慰道:“你放心,母后会妥善处置,又不失皇家脸面的。”

知儿这才吁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对我道:“多谢母后。”

但其实,我也是忧愁的,忧愁我心中所思,是否如是。

……

我其实,在知道此事的刹那,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想放林太妃和意中人远走,远离这可一眼望至余生的朱墙红瓦。

远离朝堂理不清的是非,做一对神仙眷侣,做林太妃心中那个逍遥自在之人,不必再执着于自己不成器的族人,不必再担忧这世间的纷争与尔虞我诈。

且这三年来因天下平和反而人才辈出,虽略有遗憾,我不在乎是否会错失一个宰相。

也刚好因他与可知的师徒情分过深有所忧虑。

只是不知,萧承澜是否也对林太妃情真意切,是否也怕“美人迟暮,少年白头”的忧伤。

于是,我第一时间,见了他。

哪知,他竟跪下对我道:“请太后不要怪罪于太妃,一切是微臣之错。“

陆乘渊回去后,依可知之意,将萧丞相依旧关在暗卫司,而将林太妃暂移回昭阳殿中,我于是在暗卫司的营中见得他。

他此刻跪在我面前,表情坚韧,眸色真挚,看得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更不知该为林太妃感动,还是改为朝廷感伤。

我深吸一口气,平复心中的波澜,对萧丞相说道:“起来吧,哀家自不会怪罪于太妃,也不会怪罪于你。只是,你该知道的,你们纵使有情,也是绝难得到朝堂的认可的。”

萧承澜闻言,心酸一笑,却依旧目光坚定:“太后,微臣自知触了朝纲,自当受罚,可是林太妃于臣无情,她并未做任何对不起皇家的事儿,是臣不知礼数,微臣愿意承担所有罪责,只求太后能够放过太妃。”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在朝堂之上威风凛凛的男子,如今却为了心爱的人跪在我的面前,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只得道:“萧丞相,朝堂之事并非我能一人决定,你也知道。”

哪知,他却抬起曜石般纯粹的眼眸,诚恳道:“太后,微臣知道,所以微臣请求太后严惩自己。为平息众怒,微臣甘愿这般做,还请太后成全。”

“如何?”我诧异着问。

谁知他竟抬起了头,眸中尽是坚定:“微臣愿自请自宫,自愿脱下身后官服进宫恕罪,可掩众口,也可保太妃清白无辜,求……太后成全!”

我看着这般的他,厉声道:“你一个当朝丞相,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你以为哀家能同意你这般请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