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无憾?”我依旧盯着她紧闭的眸,听到她那句喏喏又肯定的“嗯。”

才又问:“无憾又怎还哭呢?”

“我……我……”翠儿错愕地睁开眼眸,依旧颤抖着,看到我冷冷的眸色,似乎更慌了:”公子……是看不上翠儿对么?那公子可以让翠儿为奴吗?翠儿可以做任何事情,只要能跟着公子……”

“你觉得你此生一定要依傍一个男子才可让自己和家人活命么?”我再听不下去,打断她来,叹息道:“还是觉得,唯有抓住本公子这颗得力的救命稻草,不惜脏了身子,自己才有逆风改命的可能?”

“我……”翠儿不再抽噎,诧异地抬起头,眸中满是倔强,又羞又愤:“翠儿身为女子,能有什么办法呢?公子之前曾对柳大人说要翠儿做通房丫鬟,翠儿也自知不配,可若公子不喜欢翠儿……也不必这般辱翠儿……”

“你也知公子是在辱你啊,”玲珑从旁看着,又忍不住插嘴道,“你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孩子,怎的一点子自尊都没有?”

翠儿眼中的泪水再次涌出,却带着一种决绝,“玲珑姐姐不必这般说翠儿,翠儿和姐姐不一样,自幼活得卑微,看着娘亲在吃酒的爹爹辱骂中长大,看着娘亲被卖,自己也险些……”

她顿了一下,眸中带着异样的倔强:“能被公子救,翠儿感激不尽,可公子救得了一时,却救不了一世,翠儿不知道往后怎么办?娘亲和弟弟往后怎么办?翠儿不得不想些法子为自己谋个出路……”

“谋出路何须这般?”玲珑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无奈和怜悯。

我却忽而说不出话来。

我本想斥翠儿不知自尊自爱,心思也不纯不净,自甘堕落的。

可又想到她既与我无关,我又何苦如此。

一个人的眼界和认知,从不是几句斥责、几句规劝便能叫醒的。

何况她生在那般家庭,想为自己争一条出路,好像也并没有什么错处。

我反倒不想再冷着一张脸,也不知觉地,再次半蹲于她面前。

不过这次,是扶她起身,也不自觉地散开自己的束发,轻声道:“你现在仔细看看我,如何受你这般还情呢?”

“公子是……是……?”她看着我散开束发,长长的秀发随即泻如瀑布,柔顺地垂落在肩上,原本羞愤的瞳眸逐渐放大,写满惊讶与不可置信。

玲珑亦是,大概想问我为何要解发,但张了张嘴。

咽下了。

“和你一样,亦是女子,”我轻轻置之一笑:“也曾……被亲爹所弃,可你要比我好一些,你还有真心待你的娘,有弟弟,这些,我自幼都没有……”

翠儿听我这般说,眼中的羞愤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与不知所措。

我看到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与我相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答案。

“我知你不明白人为何生而不同,为何有人生来锦衣玉食,为何有人生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可世间本就有得有失,没有人命数相同,亦没有人谁比谁活得更尊贵,你看男儿身时潇洒多金,那不过是假象,且我幼时,也未必比你幸福。”

“翠儿……不懂公子……不……姐姐是何意?”翠儿依旧茫然地望向我。

“那我问你,你当如实回答就好,翠儿是当真喜欢‘沈公子’才行此策,还是只想不舍放掉一个依傍,向往一些什么?”我牵过她细嫩的手,盯向她尚未被玷污的,干净的眸。

“我……”她看向我,一时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