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是什么奸夫,只是个游方医师?”

我看着瘫坐在面前那湿漉漉的男人,以及不远处同样湿透、依旧昏迷的女子,在这间满是蛛网的破庙里,不解地问。

我身旁,还站着刚刚因救人,亦浑身湿漉漉的陆乘渊,以及应援赶来的两名黑衣暗卫。

而玲珑,正在那刚刚被沉了塘、湿了身的女子身旁守着,一脸的惊魂未定。

其实,刚刚和玲珑一起,在暗卫的保护下翻窗而来的我,也同样是懵的。

我实是没想到我一个堂堂太后,为了隐匿身份微服暗访,不仅要风餐露宿,还得学陆乘渊那……翻窗之术?

而且,身手还挺敏捷。

好刺激!

也不知江知栩如若还在,会不会被现在的我吓到。

还是……陪我一道疯狂呢?

“回这位公子,是的。”面前男人回了话,大概是刚刚沉塘之时被迫灌了许多水,声音有些嘶哑,又气若游丝的,很是疲惫。

我定定地看了看,这人年岁看似五旬左右,一头乌黑中带些许银丝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额前几缕因湿水而贴着的发丝显得有些狼狈,但气质从容、沉稳。

深邃的眼眸宛如深潭,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智慧来,让人倒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信任感来。

他身着简朴,一袭湿漉漉的青布长袍虽然略显旧态,但看得出,洗涤得很干净,细看,确实有股子游方医师特有的朴素和随意。

“那您与这位夫人,又怎会被误作奸夫**妇?引得镇上的百姓这般怨怒呢?”我疑惑着问。

“老夫谢过各位公子和姑娘的搭救之恩,不过这件事儿……”

他顿了顿,神情间掠过一丝复杂,又狐疑着看了看我,仿佛刚遭大难,还有些不能信人。

“你可不必恐慌,我们公子既能搭救于你,自不是那不通事理、迷信术士之说之人,我们虽不是官府中人,但也见不得冤屈。”陆乘渊不顾浑身水渍,依然抱着贴身之剑,站得笔挺。

“我听我家护卫说村民沉塘你与那位夫人时,叫嚷着是你们这对……奸夫**妇引来的水患?”我见他依旧未答话,继续道。

没想到,这句竟引得那凝神思虑的游方医师恼怒起来,激动道:“简直是无稽之谈,我搭救那夫人,不过是看她已被打得不成人形,再不救怕是命都没了,被指成奸夫**妇是被蓄意之人故意构陷!”

“可同我讲谁人构陷么?是打那位夫人的人?”我忍不住继续追问。

期间差点变回细柔的原声,好在那游方医师并未察觉,依旧沉浸在深深的愤怒中:“哼,那种恃强凌弱、酒囊饭袋之人怎有那脑筋,不过是有些私吞赈灾银两的人面兽心之人,怕我真去上告他们罢了!”

我心下震惊,心中也已有了猜想,遂和一脸冷光的陆乘渊对视了一眼。

他会意,转头对陪在身边的暗卫低语了一句什么,后接过暗卫递来的腰牌,回眸对面前医师道:“医师所讲,可是意指彩云县的官府?或官府的柳相士大人?”

那游方医师闻言,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又狐疑地看向我们,沉声道:“公子……恐不是什么往来商人吧?”

“确不是,”陆乘渊边说边掏出刚刚接过腰牌,亮于医师面前,“我们公子乃暗卫司之人,特奉太后之命,前来调查水患贪墨之事。”

这废旧的寺庙很暗,好在破旧的四处缝隙,借着依着缝隙吹进来的盈盈月光,依稀能看见陆乘渊手中腰牌上,那闪着金黄色光芒的皇家暗卫司的徽记。

那医师用尽力气起身,伸手接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便倏然激动地跪下来:“苍天有眼!苍天有眼!朝廷终于派人来调查水患贪墨之事了。”

那医师眸中含泪,声音也变得颤抖和激动起来:“这余月来,彩云县受灾之苦,民不聊生,彩云县官府却捞取私利谋害我和妇孺,老夫的冤屈也终于有处可诉了……!”

陆乘渊赶忙上前,将医师扶起:“医师免礼,我们此行正是为了彻查此事,还百姓一个公道,不知医师是否愿意协助我们,讲讲今日之事究竟为何,提供一些线索和证据?”

那医师这才重重点头,面露坚定之色,将往事栩栩道来:“老夫名叶志,字郝修,于十六岁做起游方医师,现年五十一,于去年秋来到彩云县……”

……

庙中静逸,夜色沉重,月光透过斑驳残垣的墙壁和屋顶,隐隐投过来,照得庙中唯有一丝昏暗的明亮,但依稀能借着月光,看清讲故事的人,和附耳倾听的我们。

风吹过,带动了残破的风铃发出幽幽的响声,树叶也随之沙沙作响,庙宇的一角,一尊古老的佛像静静地坐着,因长久无人供奉显得有些脏污和破败,但那双闭合的眼睛依然散发着慈悲与平静,给人以心灵的慰藉。

我静静听着叶医师的倾诉,渐渐可以拼凑出事件的原委来。

叶医师在彩虹镇游方坐诊已有半年多,息事宁人,只行医治病,基本不过问旁杂事,本想于过完年离开的,却被水患困于镇中。

面对水患带来的病患增多,叶医师认为正是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大好时机,于是决定留下。

然而,他边救人边目睹彩云县官府对于水患的忽视与漠然,很是疑惑。

他是听闻过朝廷下达赈灾旨意的,可面对如此严重的水患,彩云县的官府为何没有依朝廷之规积极地参与赈灾?

难道果真如柳知县所言,是朝廷赈灾银两、物资不足?

叶医师越想越不对,可这般想着时,又见那被构陷的妇人深夜慌张前来就医,求他救治。

这妇人,他也是知悉一二的,名焕蛾,是个好女人,结婚多年生得一儿一女,女儿未及笄,男孩才刚六岁,洗衣做饭砍柴挑水样样周到,尽心尽力伺候她那个酗酒、好赌,一贫如洗却身无长物的丈夫。

可她那丈夫,却于年前,因还不起赌资,竟将其妻焕蛾,典给一个镇中出了名的酒囊饭袋之人,算得上富户,却打人成性,其前妻就是被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