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月回到明都后, 虽然银子不用花了,但帐还是要查的,美其名曰要做两手准备。
从立府就在账房先生眼神乌亮、麻利能干, 点着算盘啪啪地就开始跟公主说起了如今账面上的银子。
出乎她意料的是,府上的账册、田庄、赋税……可说是数目庞杂, 但每一笔都清清楚楚,甚至赚的银子还一年比一年多了起来。
这也不是得来的贿赂, 而是季青珣经营有方罢了。
李持月不得不佩服季青珣, 日日为了算计别人殚精竭虑,竟还有这么多的精力,照顾到细枝末节的事上去。
季青珣丝毫不知公主在心里吐槽她,给她倒了一碗浆饮,道:“你若想挣太子一笔, 我到时让人去把市面上的种子买了, 再添价卖与他。”
他根本没有沾手公主府家财的想法,相反, 李持月有顾不到的地方,他都为其打理得妥当了。
李持月只觉得这人一肚子坏水, 将账册一丢, 看着冰碗里的荔枝,指了指自己的嘴。
季青珣长指将细鳞甲似的红皮利落剥掉, 核也去了,喂到她嘴里去,李持月咬一口,荔枝汁水甘甜得让人眯眼。
她问道:“京中对豫王的反应如何?”
季青珣道:“颇有微词, 不过我已让人造势,加之先前找人扰民, 他治下不严也生了些事,不久,豫王也要大祸临头。”
李持月满意地点头,季青珣此人若甘心做个臣属,她还真是万事无忧了。
可惜他太贪婪,宰相之荣都看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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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豫王那头,知道李持月离了京,他迫不及待就要进宫甩锅去了。
守在紫宸殿外求见之时,皇帝尚在为洪灾的事焦头烂额,在殿外都能听到他对着朝官发脾气的声音。
他眼珠子左右转,思量待会要怎么装可怜,才能让皇帝明白,不是他不尽心,是那些刁钻的百姓不配合。
“王爷,公主知道您会进宫,离京前吩咐我给王爷递句话。”一位不起眼的小内侍捧着托盘站在他身边。
!
李持月又算到了?
豫王看着那小内侍惊疑不定,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小内侍只办了自己的事,说道:“公主说,这靖水神女已远在天边,但曾经,近在王爷眼前。”
李持月知道靖水神女在哪里?那她为什么不说,那七县洪灾不就该怪到她身上去了吗?
豫王先是一喜,又是一怔,近在眼前,他沉声:“什么意思?”
小内侍低眉敛目,话却不客气:“王爷曾用她的命想博取贤名,现在怎么就忘了呢?”
哐当——真如铜磬在脑子一记敲响,真的豫王双耳皆聋,身子止不住地打摆。
那靖水神女就是……被他赐死的那个宠姬?
不可能!不能如此!
要真如此,他耽害七县的罪名就板上钉钉了。
人都已经死了,现知道那宠姬八字的不就她兄长,前左郎将闵徊一人?
想到此处豫王还有什么不明白,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李持月居然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就为了救一个闵徊……
就为了一句戏言去救闵徊,还把他这个堂兄逼到绝路来了?
这个疯子!
“王爷,王爷?”
豫王骤然回神,面色仓惶。
小内侍已经走了,殿中监正关切地看着他,“王爷?圣人让您进去呢。”
“啊?嗯……”豫王胡乱地点点头,迈进大殿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冠都歪了。
皇帝知道豫王求见的时候,心下冷哼,事情没有办好,来紫宸殿请罪倒是快。
若说明都百姓对豫王还只是微词,七县百姓是愤恨但鞭长莫及,皇帝则是实实在在地发火了。
这场灾情在他眼里简直就是豫王办事不力造就的。
连一个人都找不到,现在好了,他不但要免了七县的赋税,还要往外掏一大笔银子!皇帝怎能不怄火。
见他魂不守舍地进来,皇帝直接把卷轴掷他脚下。
豫王承天子之怒,只能扑通跪下。
“你当初死乞白赖地来求这差事,朕给你了,也拨了人给你,你呢,你是怎么办事的?”
皇帝这话,就是把七县的灾情和他扯上关系了。
豫王惶恐地将卷轴打开,才知上头是七县银钱损失的一个大概账册,昨夜才发的洪水,再多点时辰清点,只怕不止这账面上的数字,可不是香油钱比得了的。
他万不想背这个锅。
“阿兄,臣弟……”豫王磕头,刚想把是百姓不配合搜人的事说出来,又想到李持月刚刚托人递的话,嘴唇抖动个不停,“臣弟”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皇帝不耐烦了,“让你找一个人都找不到,话也说不清楚,这水淹七县的罪,你认是不认?”
他不能认,可要推到谁的身上去?皇帝吗,还是寂淳禅师?怎么推?
那一瞬间,豫王想把李持月算计他的事告诉皇帝,可是……他没有证据啊!
豫王简直被逼到悬崖边了,有苦说不出,眼泪被挤了出来。
皇帝一通火憋在心里,这始作俑者又放不出一个屁来,看在皇帝眼里,这就是心虚无能的表现。
他更生气,将案边一个铜炉砸过去,他叱道:“滚回去,你自己去跟七县百姓交代,你去跟天下人交代吧!”
豫王又磕了一个头,连滚带爬地出了紫宸殿。
—
李持月一回京就知道了这件事。
豫王闭门不出,却在她一回到明都立刻就发来了拜帖。
“十一郎,你觉得他想问我什么?”李持月午憩方醒,将拜帖看过,递给季青珣动脑子。
季青珣看过了,道:“他想求你放过他,作为交换,他也愿意放过闵徊,只要能让他在圣人面前把没找到神女的过错丢出去。”
“但我还想要是武备库的差事,他会放手吗?”
“那就会被他反客为主。”
李持月摇头:“那我懒是得见他了。”
坐了多日的马车,她骨头都松散了,被季青珣扶着下了马车,常嬷嬷候在门口,一旁的郑嬷嬷眼神闪烁,不知在看她还是季青珣。
李持月这阵子忙碌着豫王的事,懒得处置她,且再让这个人多活几日。
郑嬷嬷想抢先一步上前扶着公主,却扑了个空,李持月懒得看她一眼,去常嬷嬷那儿,抱着她手撒娇道:“嬷嬷,持月在外头都吃不好——”
常嬷嬷怜爱地摸摸李持月的脸,二人转身进府:“是瘦了些,公主想吃什么呀,老奴赶紧吩咐膳房去做。”
“我想吃嬷嬷做的单笼金乳酥,加些樱桃酱。”
“好,老奴去做,公主沐浴更衣完就能吃了。”
“不嘛——累了,不想换。”
“公主,外头的尘土不能久带着……”
主仆二人在前面且走且叙,郑嬷嬷求助似的看了季青珣一眼,季青珣看出来了李持月对郑嬷嬷的漠视,只道郑嬷嬷是自己办不好差事。
也好,这次去山南道见到了不少好苗子,正可以派进府来,换了韦家这个。
郑嬷嬷见主子都走了,没一个人注意到她,转头看空**的大门内,有些茫然。
—
季青珣伤好得快,一到晚上,又在屋外求见。
秋祝进来传话,李持月从床榻上翻身而去,走到书案前,说道:“你去告诉他,本宫……”她扫视了一遍,将绣筐拿过来,“本宫有些事要忙,让他好好养伤,回去休息吧。”
秋祝出去了,又回来:“季郎君说,有正事要和公主说。”
正事……
“让他进来吧。”李持月将绣筐放在一边去。
季青珣一进来,就看到李持月从西厢的书案前走过来,身上穿的是准备就寝的绸衣,往常放在胡**绣筐歪在书案一侧,跟许多卷轴躺在一块儿。
他心内了然,原本还怀疑李持月在瞒他什么,却原来是这种小事。
季青珣上前抱起她,往东厢卧榻走去,这人藏得太急,鞋子都没穿。
“你绣的什么,难道今年生辰就送我一张帕子不成?”
生辰?是……哦!
季青珣的生辰快到了,李持月都没有注意,这可真是歪打正着了,便问:“你是喜欢什么,前程似锦?”
季青珣压根不担心科举的事,说道:“只绣一个‘白头偕老’就好,最好是能制成香囊挂在我的蹀躞上。”
李持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嘶——肉麻得不行,“你想把本宫那点针线戴出去招摇,存心让别人来笑话本宫是不是?”
将怀中人轻放在枕席间,季青珣边解了外袍,边说:“也是,若让人知道你这脸该往哪放,那就帕子好了,香囊确实要费些功夫。”
他也知道李持月连针都不愿意拿,但只要愿意为他动手,多丑都不妨碍。
李持月略过他的“奚落”,抬腿挡住他要上榻的动作:“大胆,本宫今晚可没宣你侍寝。”
季青珣动作一顿,认真地说道:“阿萝,我们快两个月没有同寝了。”
小别胜新婚,先前情浓至此,他没想到李持月会抗拒他,这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见他不动,反而垂眸思索,李持月怕他深想出异样来,忙道:“同寝可以,但是咱们不能再……那般。”
“为何不做,你明日有事?”季青珣歪头等她解惑。
李持月眼珠子一转,往后退了退,说道:“都要相看驸马了,我总不好太过放浪形骸。”
这次她拒绝的借口竟是……对驸马的“良知”?
她这话的意思,是要为一个根本不会嫁、更不会成为驸马的陌生男人守贞?
这真真踩到了能让季青珣炸毛的雷区,他忍着冲上脑门的怒气,沉声道:“阿萝,过来。”
李持月压根不理,反而更加缩到床尾去了,一双眼睛逡巡到别处:“你先前说有正事,现在说罢。”
季青珣不答,声如寒铁,“你先告诉我,是我让你先答应皇帝相看驸马的事,你在闹脾气吗?”
李持月哪知道自己又会惹了他,这人脑子怎么时而好使,时而只想着这档子事,“没有……”她有些弱地应声。
“没有闹脾气,那就是真的是为驸马着想,那我算什么?”他面色真跟雪砌一般,倾身来问,“阿萝,我算什么?”
当然算乱臣贼子,李持月不甘示弱,也冷了眼:“你今夜和我发脾气,就是我没有让你进来,没有解了衣裳,像个伎女一样让你骑着?”
二人对视,眼中各自含怒。
季青珣压下眉来,“这就是公主不讲道理了,幼时我与你当马骑得还少吗,便是这床笫上,也不是不给你骑,怪你自己没本事……”
李持月原以为要和他吵,哪想到他会这么答,登时红透了脸,捂着扭头躲在床帐里,恼道:“我不和你说了!”
季青珣摇摇头,怪他心里只装着这么个能闹的,再难也只能挨着,便拍拍榻,“你乖觉些过来,谁道今日要和你做那事了。”
李持月从手缝里看出去,季青珣只盘坐在榻上,朝她张了手。
她想了想,季青珣好像只是解衣而已,没有说要做什么,是她先说不行,然后季青珣才问为什么不行……
勉强相信他说的是真的,李持月慢慢挪过去,依在他怀里了,“你要说什么正事?”
季青珣心满意足地收拢起手,抱着玉软花柔的美人儿靠在枕上,贴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
“你要搬出去?”李持月突地爬起来看他,眼睛瞪得溜圆。
季青珣道:“不错,秋闱即将开始,我不宜继续住在公主府。”
到时候有名姓的士子皆为人关注,季青珣也不免与士子们交游往来,他不想自己和公主的关系让人知道得太早,还是得搬出府去。
还有这种好事啊,李持月咬紧嘴唇不让自己笑,问道:“什么时候?”
看在季青珣眼里,她这个别扭的表情便是不舍,他的眼神也温柔下来,说道:“等洪灾过了,京畿道乡试要开始的时候。”
那也不远了,李持月抑制住嘴角的笑意,忙埋到他肩上藏住脸,说道:“那你可要好好进学,不能在考场上失了手啊。”
原本还觉得他回来又要束手束脚,没想到季青珣竟要离府,多是一件美事啊。
从之前给七县去令,和春信这几日的暗中观察,李持月已经记住了好几个忠于季青珣的人,若是季青珣再离府,到时要找出何人听命于他,更是简单。
见她如此依恋自己,季青珣垫着她的底儿把人往上抱了抱,“我好好进学,考了功名娶你,你在府中也要好好的,前头是我想岔了……”
“想岔了什么。”
“没什么,若圣人再让你选驸马,不必去应。”
就是这个未来夫婿这个名头,也没必要让出去。
又不让她答应了,事情哪有这么简单,李持月阳奉阴违,口头只“嗯嗯”作声。
正事到这儿就说完了,他又在这床榻上躺得瓷实,李持月赶不走人,推推他:“熄灯就寝吧。”
季青珣松手去放下外间的帐幔,卧房里立即昏暗了下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蜡烛,显得如山一般,拢住了她的床帐。
人走了过来,掀开床帐的时候,她先盖了被子背对着他闭眼。
骁健的身子贴了上来,照旧拉她嵌在了怀里,执着得好似缺了她便不算完满。
李持月有心快快睡去,季青珣却要闹。
着意让她先开心起来,温热的唇先贴在耳下软吻,只亲得她小腿肚抽抽,又贴着李持月的唇线耐心地啜吻。
手描画着她的蜿蜒峦躯,极尽温柔耐心,李持月怎么扭身,都躲不开他温热的手掌。
“睡吧。”她嘟囔,又有点慌。
“就睡……”季青珣嗓音低沉魅丽,若啄的修长玉手若观音掐诀,已经按到那长得过于饱好的雪峦,不检点地推握。
峦上蔻珠艳艳,他张口,嗯的一声吃住,勾卷……
屋里寂静,原无一句人声,李持月轻呼一声,缩肩要背过去,却被锁了纤腰,哪里逃得。连珠帐下,绣被卷落不知去了何处。
这仗实在不好打,敌首已肆无忌惮在尝席开宴,啧滋不休。
季青珣在先前两个人胡天胡地乱来的时候就知道,阿萝更喜欢这种慢柔的触碰。
他现在几乎可以说是拿住了她的心脏,心跳在手里把玩,他的阿萝只剩下身不由己。
李持月也确实如此,困在绝对的力量差异下,这蛮人又跟糍粑一样粘上来,她几乎要淹没在季青珣的气息里,还在被勾着往不归处去。
二人耳鬓相凑,季青珣低头,又被她捧起脸不让。
他不快,继而让李持月眉头一跳,忙从阮泽间捉了他的手,又强调一遍:“真的该睡了。”
季青珣不悦,捏着她的下巴,借着月光左右看,明眸熠熠婉亮,可见有些心愉。
“为什么不让我要你?”季青珣已经好久没有跟她行房了。
他们才是互许了终身的,李牵萝绝不能记挂别人,还是以拒绝他的方式。
可他不知道的是,李持月有深仇在心,已经是死活都不想应他了。
季青珣这双眼睛已经在夜里更显出危险不驯来,那层皮书生谋士的皮被剥了,李持月的脸还被他捧着,是不能避而不答了。
“良……良太妃说,太容易得到就不珍惜了,我得治治你。”李持月觉得自己真是愈发精明,谎话张口就来,“现在看来,你真的……我的话一句不听,只顾自己!”
她强调:“我可是公主!”
这个借口倒让季青珣好接受很多了,面对她的指控,季青珣反省了一会儿,又怨:“你就为这句,治了我两个月?”
李持月拿出霸气来:“怎样?”
“不怎样,往后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只要不拿什么该死的驸马来敷衍我。”季青珣开怀不少,俯身低头又要去办正经事。
“都说了,你走开。”她堂堂一个公主,头一次命令这么不管用。
季青珣可不把她当公主,只当这是自己正经的女人,手搭上来:“可是阿萝,都下雨了……”
下雨?明都今夜并未下雨啊。
紧接着李持月察觉了,那手要劈山开道,明白他在说什么,李持月气恼得要命,抬脚踹他。
反被扯将开来,季青珣的长手顺势抟弄在室,李持月呼吸窒了一下,眼泪滑下一颗。
歹人还体贴说道:“阿萝,便是不弄,也让我帮帮你好不好?”说罢,又不客气地将指多添入里。
此人半点不把身上的伤当回事,李持月毫不客气地手肘撞他,拒道:“你身上有伤,咱们不闹了好不好?”又细声央他撤手。
季青珣哪里肯,“我的伤我说了算,阿萝乖,就好。”又是一贯的谎话。
“总这样你也不嫌腻吗……”
一句话让季青珣眼睛微眯,再不客气,抱着她翻身,一会儿她卧上边,一会儿埋被子里,总之阮泽间的手从未离开,还越快。
李持月咬牙切齿,恨他的话说得再认真,季青珣也不当回事。
另一面,他也不委屈自己,手把着自个儿的炙杵,就在那两轮软月儿间挥划,借些快慰,弄得那两弯月儿间润亮一片。
李持月终究熬不住,身绷成桥,继而又颓然卧下。
季青珣等她呼吸平缓,才在她耳边气息沉长地补了一句:“记住了,你要守贞,就只能为我守着。”
说完,又把人烫了一下。
他起身出去了,李持月撑起身,将他的枕头狠狠丢了出去,咬着手臂眼泪滚滚,却不能教人发觉,只能强抑下情绪。
一定要杀了季青珣,就算不能亲手杀了,也要在他尸体上捅几刀才能泄愤!
之后季青珣端来热水进来为她打理,李持月不理不睬。
收拾干净的人又抱了上来,叹了一口气,“阿萝,你要治我到什么时候?”
她在黑暗中笑得让人发冷,拍拍他的脸道:“小举子,等改日伤好了,本公主漏夜去幸你。”
这倒是有趣得很,季青珣被她说得火起,他闷笑着,贴着她的胸膛微微震动,“敝户若得公主驾临,必竭尽所能款待公主。”
这便是同意了,李持月勾他脖子低声道:“可别耽在温柔乡里,到时科举不中,堕了我公主府的名声。”然后冷不防被他咬了一下。
李持月用尽力气拧了他一下,这个人皮糙肉厚,半点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