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一走,达定妃便拉下脸来,满身寒霜的进了殿。

“娘娘,恁怎么什么都答应下来了?”侯立谢忍不住问道。

那小子提的那过分条件,他觉得自己都没法接受,何况素来心高气傲的娘娘。

“我不答应怎么办?你觉得他今天这些话,是个十岁孩子能说出来的吗?!”达定妃一边气急败坏的砸盘子摔碗,一边咬牙切齿道:

“尤其是后来给榑儿罗织罪名,手段之纯熟、拿捏之老辣,很多当官的都要自愧不如!”

“娘娘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教他?”老太监明白了。

“不错!”达定妃发泄完了,颓然坐回椅子上,无力道:

“是谁教他的呢?刘基还是宫里什么人?会不会是皇后在借机敲打本宫?”

“都不大可能吧。”老太监摇摇头。

“总之不管是谁,这事儿不能闹下去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达定妃捂着头,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到底是谁在搞自己。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不管楚王背后是谁,都不是她能对付的了的。

乱世过来的人,都深谙生存法则。该认怂时就认怂,且忍上几年,总能找到机会报仇的……

不就是丢个人吗?总比失去一切来的划算。

“明早去乾清宫通禀一声,就说本宫要包饺子粑,请皇上来用晚膳。”定妃娘娘最后吩咐一句。

“喏。”

……

几家欢喜几家愁,长阳宫那边砸盘子摔碗,万安宫这边却像过年一样。

正值交班时间,上夜的刚过来,下值的还没走,这会儿是一天人最齐的时候。

内侍宫女们得了汪公公之命,蜂拥至万安门前,友好且克制的欢迎满载而来的长阳宫众人。

“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礼物,真太客气了!”

“哈哈,这阵子不是一个个鼻孔朝天吗?怎么全都蔫儿了?”

“别垂头丧气的,会让人以为你们娘娘太小气,舍不得这点儿东西呢!”

长阳宫众人的鼻子都气歪了。在他们看来,以娘娘的本事,一只手就能把楚王个十岁孩子攥出尿来。所以实在想不通,娘娘为何转了性,要这般委曲求全?

莫非娘娘为了晋升贵妃,所以要以德报怨,展示自己的大度?

唉,八成是这样。

于是为了顾全大局,他们不敢反唇相讥,只能默默忍受,唾面自干。把东西往院子里一放,便在万安宫众人火力全开的嘲讽声中,灰溜溜的夺门而去。

幸亏天色已黑,旁人看不到他们涨成猴屁股的脸色。

……

待到长阳宫众人走远,奉命嘲讽的万安宫众人,也一齐向殿下行礼告退。

立在台阶上的朱桢,却没有让他们退下,而是勾了勾手。

汪德发赶紧躬身上前,俯首帖耳。

听了殿下的吩咐,汪公公先是微微吃惊,旋即老怀甚慰的上前一步,清清嗓子对众人尖声道:

“殿下有旨,重阳佳节将至,众人侍奉不易,特将所获全数赐下!还不快叩谢恩赏?”

一众宫女、火者闻言喜出望外,纷纷跪地叩首,山呼谢千岁隆恩!

“免礼平身。”朱桢板着小脸、背着小手,感觉还是蛮爽的。

“好咯,都起来吧。”汪德发开心的叉着腰,花枝招展的指挥道:“下值的在前头,值夜的在后头,排好队,别挤别抢。”

“是。”宫人们齐刷刷应声,欢天喜地的排队领赏开了。

从长阳宫搜刮来的东西看着多,其实百十号人一分,摊到每个人头上也没多少。

但对失去主人、受尽欺压、备尝辛酸的长阳宫众人来说,这点赏赐的意义却格外重大。

这说明自家殿下心里有他们,知道他们的不容易。

而且殿下能把竹杠敲到恶名昭著的达定妃头上,还敲成功了,更说明他们的主人年纪虽小,本事可不小!

在这种困难之际,能看到些许希望,比什么都重要。

汪德发也高兴的直抹泪,自从娘娘被打入冷宫,他就殚精竭虑维持万安宫的人心。但他本身也是个奴婢,身份决定了他的努力注定事倍功半。

眼看阖宫士气低落,人心就要散了,把他愁得夜夜咬着帕子以泪洗面。没想到这节骨眼儿上,殿下竟然一夜长大,一出手就改变了局面。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啊!

……

听烦了不绝于耳的谢恩声,朱桢便转身进了正殿。

沐香也赶紧跟着进来,侍奉殿下更衣洗手,准备用膳。

“你怎么不去领东西啊?”朱桢坐在贵妃榻上,抬起脚来,方便沐香除掉靴子。

“不着急的,婢子先伺候殿下。”沐香摇头轻笑,给殿下换上绣着云纹的软底缎面便鞋。

朱桢顷刻恍然,她可是侍奉自己的大宫女,谁敢昧她的赏赐?定然如数甚至超额送去她的住处,根本不用她操心。

用过晚膳,汪德发进来禀报,赏赐分发完毕,请殿下放心。

到这会儿,他还按捺不住激动之情,一直对殿下赞不绝口。

“这才哪到哪?定妃娘娘已经答应,把今年欠的都补齐,年前该发的也提前发给。”朱桢接过沐香奉上的二米粥,一边呼噜呼噜喝着,一边含糊道:

“这事儿你留心催问,他们要是敢不给,本王就亲自找定妃娘娘去。”

“哎哎,殿下真是英武啊!”汪德发满眼小星星。

“鹦鹉?你还八哥呢你。”朱桢哈哈大笑起来道:“不过是定妃娘娘菩萨心肠,让着本王小孩子家家罢了。”

“定妃娘娘既然大发善心,那咱们娘娘是不是也快回来了?”汪德发期冀问道。

“有可能。”朱桢微微颔首,故作深沉。只是那胖嘟嘟的腮帮子,还有粘在腮上的小米粒,让他很难达成想要的效果。

“真的?”沐香忍不住轻呼一声,赶忙告罪低头,用香香的帕子给殿下擦了擦嘴。

“呜呜,太好了,殿下啊!”汪公公更是哭得雨打梨花道:“娘娘真是洪福齐天,此番能遇难成祥,都是殿下的功劳哇!”

“还不能太乐观,再说本王哪有那么厉害嘛。”朱桢乐得粗眉弯弯,假假谦虚道。

“老奴再愚鲁,也知道定妃娘娘这回转了性,肯定是殿下捏住她的痛脚了。”汪公公翘着兰花指,竖起大拇指。

“不是痛脚,是痛手换来的。”朱桢却叹了口气,看向自己微微红肿的左手,思绪飞回到早前大本堂,他被刘基打板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