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楼。

沈芝兰和沈夫人被安置在雅间里。

这里挂了一些字画, 布置得非常雅致,而给他们上菜的,是两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

酒楼的店小二一般都是男人, 正经酒楼,是不会让女子上菜的。

但这两个女子的穿着打扮极为庄重, 言行间又没有一丝轻佻,不会让人想歪。

她们很快就端来两个盘子, 放在沈芝兰和沈夫人面前, 笑着介绍:“沈掌柜,沈夫人, 这是今天的第一道菜, 名为开水白菜……”

沈芝兰起初看到这道菜还有点疑惑,毕竟清汤寡水中一朵白菜做的花, 看着太普通了!

但听完介绍……这开水白菜竟然这么讲究?

沈芝兰和沈夫人夹起白菜品尝……

这开水白菜的滋味,实在鲜美!

江安省的百姓并不种白菜,但不管是沈芝兰还是沈夫人,以前都是吃过白菜的,而今天这白菜, 绝对是他们吃过的白菜里,最好吃的!

第二道上的菜, 是文思豆腐。

嫩豆腐被切成细丝,飘在调配好汤汁里……厨子的刀工,显然已经出神入化。

接下来, 又有红烧狮子头、松鼠鳜鱼、炸虾等, 一一被端上桌。

菜的分量不多, 但加起来十道菜,绝对能让人吃饱。

倒数第二道菜是水煮肉片:“沈掌柜, 沈夫人,这是水煮肉片,选用的是从北方草原购入的黄牛……”

沈夫人夹了一筷子牛肉放嘴里,就感觉到让人惊艳的麻辣滋味在舌尖炸开。

真的太好吃了!

她以前,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就连垫在肉片下的豆芽,都被她吃的一干二净。

最后上的,是一盘海鲜炒饭。

沈夫人已经吃不下了,刚吃过辣有些受不住的沈芝兰倒是大快朵颐,吃了不少。

吃完,不管是沈夫人还是沈芝兰,都有种长了见识的感觉。

他们平常吃的东西也很精致,但绝对没有今天这样复杂。

也是这时候,换了身衣服的常端来到雅间里,笑着跟他们说话。

常端宴请沈芝兰夫妇是出于感激,也就只说了些场面话,不该提的一句没提。

沈芝兰夫妇并未感觉到不对,他们还以为段晋请吃饭,是吕公公授意的。

两人从酒楼离开,时间已经不早了。

沈芝兰对自己的夫人道:“夫人,我们沈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沈夫人问:“你就不怕被晋王记恨?”

“沈家早就被他记恨上了,而且……”沈芝兰勾起嘴角:“明日之后,晋王不足为惧!”

他虽是个商人,但对朝中大事极为关注。

之前,晋王确实如日中天。

但这一年,晋王出了不少问题。

有时候人一旦走下坡路,就再也止不住这颓势了,晋王就在走下坡路。

还有一点就是,他是个商人,消息很灵通……不说吕公公,那位燕郡王也不简单……

沈夫人看到自己丈夫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丈夫有点高深莫测。

就在这时,沈芝兰抓住自己夫人的手,咧嘴一笑:“夫人,明日我与你一道去买书吧!我力气不小,可以帮你拎书。”

沈夫人:“……”她想多了,她相公跟之前,瞧着没什么两样。

第二天是十一月二十日。

大齐的大朝会五日一次,当今圣上因为身体不好,一般只有初一十五才上朝,但有时候也会在大朝会上露面。

这日,他就在朝堂上露面了。

强撑着上朝的皇帝满脸疲惫,像是随时要倒下去。

对他来说,说话都是很费劲的事情,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诸位,我看了茕独散人的《逃荒录》,今日,我们不如就来谈谈,六年前玉溪府的水灾。”

晋王脸色大变,带了点仇恨看向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皇帝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下面的朝臣。

“皇上,臣有本奏!”立刻就有人出来参晋王。

当然也有晋王一系的人,或是帮晋王说话,或是参别人搅浑水。

整个朝堂乱成了一锅粥,皇帝靠在龙椅上,看了下面的人许久,最终雷厉风行地给出早就想好的解决办法。

晋王又一次被禁足,皇帝还借此发作了几个跟六年前的事情有关,赈灾不力的人。

这几人,都是晋王党的。

与此同时,皇帝还安排了钦差,去调查六年前的事情。

处理完这件事,皇帝就退了朝,回到自己的寝宫休息。

他的头隐隐作痛,整个人非常没精神。

这几天,他让人将《逃荒录》全都读了一遍,听完之后,就难以入睡。

吕庆喜担心地看着

皇帝:“皇上别生气,事情都过去了……”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

吕庆喜知道皇帝身体不好,有一部分原因是惦记的事情太多。

以前,皇帝就是坚持要自己批奏折,才会差点没了命!

这几年批奏折的事情由他代劳,皇帝的身体就好了很多,但每次有点什么让他忧心的时候,他的身体又会变差。

吕庆喜转而说起别的,转移皇帝的注意力:“皇上,老奴手底下有个酒楼叫青云楼,那青云楼的饭菜可是一绝……”

皇帝听着吕庆喜的诉说,来了兴致:“哪天我一定要去尝尝。”

“等皇上您好了些,老奴就带您去。”吕庆喜道。

同一时间,沈芝兰带着沈夫人,进入京城一家书店。

一些书店只卖新书,但也有些书店会收一些旧书拿来出售。

沈夫人逛的,就是那些出售旧书的书店,她会先去看店主珍藏的旧书,从中选出自己想要的购入,然后再去翻看那些普通旧书。

从这些普普通通的旧书里,有时候也能淘到一些宝贝。

这家书店店主觉得有价值的书,沈夫人早就已经看过一遍,她今天过来,是为了从那些普普通通的书里淘些宝贝。

沈芝兰对这些一窍不通,就站在自己夫人身边,看着自己夫人挑选。

两人正选着,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夫人对字画古籍感兴趣?”

沈芝兰和沈夫人抬头看去,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约莫五十来岁,长须飘飘相貌堂堂气质出众的男人。

这人眼角已经有了不少皱纹,发间也有了白发,但头发依然浓密,身材也保持得很好。

在同龄人里,他绝对是数一数二的英俊。沈芝兰心里咯噔一下。

他想象中的茕独散人,就是这样的!这人多半是个读书人,说不定还学识出众!

他夫人见了这样的人,会不会嫌弃他?

“对,我对字画古籍感兴趣。”沈夫人大方开口。

特地来“偶遇”沈芝兰夫妇的钱掌柜闻言笑了笑,他调查过沈夫人,沈夫人之前就想求购周道的字画:“我这边有一幅字画,据说是前朝周道所画。”

沈夫人的眼睛亮了:“可否借我一观?”

钱掌柜拿出一幅字画给沈夫人,沈夫人看到之后,惊呼一声:“竟然是周道的真迹!”

说完,沈夫人顾不得其他,欣赏起来。

沈芝兰却是戒备地看着钱掌柜,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人想做什么?

钱掌柜不知道沈芝兰的想法,他看向沈芝兰,举手作揖:“沈掌柜,久仰!我是裕隆商行的东家。”

沈芝兰一惊。

裕隆商行是这几年突然做大的一个商行,据说很有背景,而裕隆商行的东家,一直非常神秘。

这人真要是裕隆商行的东家,那他就不是冲着他夫人来的,而是冲着他来的了!

沈芝兰满脸笑容:“原来是裕隆商行的东家,久仰久仰!”

两人聊起来,互通了姓名,然后沈芝兰就得知,眼前这个一身书卷气的男人,叫钱富贵。

大腹便便还秃头的沈芝兰和丰神俊朗的钱富贵面面相觑,突然有些惺惺相惜。

钱富贵并不是假名,是真名。

钱家是商户,钱掌柜的父亲还没怎么读过书,给孩子起名自然就挑自己喜欢的字。

于是,老大叫钱富贵,老二是女儿叫钱美人,老三则叫钱富裕。

钱家人的名气虽然俗气,但长相是真的好,钱掌柜从小就是个俊俏孩子,长大后更是个翩翩公子。

他还读过书,考上了童生。

但他受不了读书的苦,实在不爱读书,也就没有往下读。

他在读书方面的天赋远比不上他妹夫,他妹夫都到了三十多岁才考上举人,他真要选择读书,说不定现在都还没有考上举人……他很庆幸自己早早放弃了走这条路。

尤其是在他妹夫被砍了脑袋之后。钱富贵有意交好,也就跟沈芝兰相谈甚欢,聊着聊着,他提到自己想去南方做生意,想跟着沈家的船队一起南下。

钱富贵生意做得很大,但他的生意都不在京城。

燕郡王很小心,一直让他在外面发展,他一年也就进京两次,给燕郡王送完钱就走。

而他要去南方做生意,这是事实。

晋王在南方有些生意……燕郡王想让他去把这生意抢了。

至于他为何要跟沈家的船队同行,自然是为了见见那茕独散人。

这人将他妹夫写得这般好,兴许是他妹夫的朋友!

他妹妹一共生育了三儿两女,其中四人确定已经没了,但他的大外甥女李珠兴许还活着。

李家出事后,他大外甥女被夫家赶出家门……她有没有可能逃去了江南?

黎青执并不知道自己的舅舅,打算南下来找他的姐姐。

他也并不知道,原主在很多人眼里,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当年原主逃跑之后,那钦差安排了人去抓。

盂县百姓其实很喜欢李兆这个县令,而对嘴里说着要赈灾,结果啥也没干的

钦差很不满。

那钦差到处抓捕原主,盂县百姓便告诉他,说原主被洪水冲走了。

好几个百姓都说自己看到了原主被冲走,那钦差也就信了,没有继续抓捕——李直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并未将之放在心上。

此刻,黎青执正在面试想来他的学堂当先生的人。

这些人里,有几个他认识,姚振富就是其中之一。

但大部分人他不认识,此刻这个正对着他大夸特夸的人,他就不认识。

“黎先生,崇城县往前数几百年,往后数几百年,都没有你这样聪明的……”二十多岁的瘌痢头男子一脸谄媚,好话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