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弊?指什么?”艾瑞克·福尔摩斯脚步没停,他一脸茫然地低头看向少女。

“当然是指你用魔法向杜兰先生套话这件事。”厄休拉看他居然还打算装傻,干脆直接捅破了。

“魔法?”又是一个疑问句从黑发青年的口中吐出。“达令,你是说我用了魔法吗?”

厄休拉突然感觉这句话的问话方式有些不妙,她警惕地抬头和艾瑞克对视。

“看来是被你发现了啊,那就没办法了。”小福尔摩斯先生慢慢绽开了一个,绝对称不上阳光的笑容。

等一下!只是一次小惩罚游戏罢了,为什么你居然还设计了这种隐藏人设!又不是写小说,要不要搞这么复杂!

日常习惯和艾瑞克对视的厄休拉,完全没有防备的女巫小姐的眼睛与银色的流光一相遇,就被拉入了那如同流转的水银般的漩涡里。

厄休拉感觉自己的精神在沉溺下去时,被分裂成了两半,理智的那半被银色的锁链束缚在拉入用魔力与精神力拟态深海无法发声,而感性的那半却留在了对方精神海的表面,完全接管了她的外在的表现。

因为对酒精饮料兴趣不大,所以厄休拉从来没有喝醉过,但是她此时突然明白了醉酒是什么感觉。

“好喜欢……好喜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碎碎念着。

“好喜欢什么?”她听见艾瑞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喜欢……”感性的她不由自主地被引导了话题。

“跳舞!”她听见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我真的好喜欢跳舞啊!”

“嗯?”

理智的一面透过银色拟态的水看到侦探先生突然愣住的模样,也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你可真是……”笑得根本停不下来的厄休拉,导致艾瑞克也维持不住人设了,他迫不得已恢复了正常的眼睛,盯着在旋转中笑得停不下来的女巫小姐,最后实在绷不住表情,也笑了。

小约翰·施特劳斯的森林圆舞曲刚好进入了最后几个小结,起了恶作剧心的他直接揽住厄休拉的腰,来了个意外的托举加旋转。

引来了几声短促的惊呼,和周围舞者的侧目。

这种源自,由伊丽莎白女王亲自带货,流行生命却依旧短暂的沃尔塔舞动作,虽然随着需要舞伴全场身体持续接触华尔兹的流行,已经不再那么地让上流社会所有微词,但还是需要体力的,想要转得漂亮,也很讲究技巧。

“我原本以为你是不喜欢跳舞的。”他顺着结尾的音乐再次将少女举起,旋转。

最后几个节拍下,厄休拉落地了,可乐队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演奏起了另一首也是出自十九世纪圆舞曲之王的小施特劳斯的另一首波尔卡舞曲。

此时在厄休拉印象里作为永恒的猫和老鼠的印象的《闲聊波尔卡》,促使着满场舞伴都蹦蹦跳跳地旋转起来。

“我只是不喜欢被舞伴引导而已。”厄休拉乘前奏刚刚开始,还来得及喘气,赶紧回答。“比起被带领,我更喜欢去主动进攻。”

明明这样说的她,神情却完全放松,没有表现丝毫的攻击力,温顺地被自己的舞伴引导着。

“说起来,社交舞的意义,就在于相识,拉进距离,舞伴之间总是要聊上几句才不至于失礼。”艾瑞克想了想开口道,他的声音在蹦蹦跳跳中也极其平稳。

“可这里面应该不包括波尔卡。”在越来越快的节奏中,厄休拉憋了一口气才敢说话。

“是这样没错,不过下一场还是华尔兹,就拜托你了。”

“嗯?”厄休拉茫然。

两个人又很正常地跳了一会,然后在这首舞曲的最后几拍之时,小福尔摩斯一个加速,破坏了舞池人群的队形,与那位理查德先生撞在了一起。

“交换舞伴时间。”

不知道乐队是怎么回事,依然没有间隙继续演奏着下一首舞曲。

厄休拉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口口声声说要追求自己的家伙,居然说好两支舞,就真的只跳两支舞。

艾瑞克顺势邀走了与理查德·卡兹曼先生一起跳舞的夫人,留下无辜的女巫小姐在舞池边和卡兹曼先生面面相觑。

“呃,华……生小姐?”对方因为这意外状况发了下呆,但是反应过来的速度极快,他在看着小福尔摩斯带着自己的舞伴远离后,立刻向厄休拉做出邀舞动作。

相信一个福尔摩斯在查案过程中的节操的自己,果然是个傻子。

内心深深叹气的厄休拉,重新打起精神来,打量起了这个被艾瑞克重点记录的绅士,正如他所形容的那样,这位先生在舞池里面也表情严肃,除了他确实是每场都跳以外,确实是完全看不出对方对跳舞的热爱。

“您也是第一次去埃及吗?”厄休拉主动找了个话题,她不想谈健康和天气,所以干脆选了聊旅行。

“不,这是第二次了。”理查德·卡兹曼精简地回答,抿了下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厄休拉也没有继续找话题,而是低下了头,专心数着舞步。

沉默了一会后,卡兹曼先生盯着黑发少女的发旋看一会,突然意识到了这种情况确实有些失礼,主动开口了。

“我刚刚路过您和福尔摩斯先生的时候有听到,您说您很喜欢跳舞?”

“没错,我也恰好听说您也很喜欢,这次舞会就有您的一份功劳。”

“是这样没错。”

然后他们两个又没话聊了。

“说起来,那块红宝石……”卡兹曼先生不知道是决定再努力了一下,还是出于好奇,再次开口了。

“找到失主了吗?”他问道。

“完全没有,就如同这位失主是一位隐形人一样,真是稀奇。”厄休拉回答,她已经做好了两个人继续冷场的准备。

“隐形人?您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卡兹曼先生的声音突然提高。

厄休拉吓了一跳,完全摸不清头脑。

但这位先生再次已经开始针对“隐形人”这个词,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了。

“您可知道《瓶中手稿》?”

第二个了,厄休拉默默计数,她为这艘船上的人不是沉迷密谋,就是讨论惊悚小说而困惑。

“读过。”所以话题是怎么转过来的。

“您是说那位主人公是一个隐形人吗?对于幽灵船的船员来说。”

他以那种老成的青年特有那种严肃口吻向厄休拉郑重提出了,一个离奇到滑稽的设想。

“您可能觉得我疯了,但是我是真觉得我们的船上也有这样一位隐形人。”

“……”是的,她是没想到对方一副浓眉大眼的样子,居然会突然说这种话。厄休拉觉得自己不要轻易发表看法也许会更好。

“他带了宝石上船,然后光明正大地当着我们的面丢到了杯子里。”他舒展开了原本一直拧着的眉毛,表情认真道。

“可是这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提醒我们一些事。”

“比如?”

“我不知道。”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又抿住了嘴。“我只是有预感。”

“……”厄休拉故意流露出略显尴尬的表情,没有说相信也没说不信。

还好这只舞结束后,乐队总算打算休息一下了,她被卡兹曼先生送到座位旁后,托着腮看对方仪态极其端正的背影,眯起了眼。

“我就说,卡兹曼先生是个好舞伴吧。”小福尔摩斯在送了自己的舞伴回休息区后,将自己重新扔到了厄休拉旁边的椅子上。

他的情绪高扬,声音充满快乐。

“说的是你的功劳一样。”

她没好气地吐槽,目光停留在三三两两停下来休息的人群身上。

红发的少女在和其他年轻人笑闹,法国青年找上了一位看起来有些高傲的褐发姑娘在献殷勤,金发少年则跑到乐队那边向指挥说些什么。

一本正经的卡兹曼先生坐到了那些看起来就很事业型的男士间,紧抿嘴唇,在看起来还是很严肃,比那个据说也是学者的老先生还严肃。年纪较长的夫人们则面带剧烈运动后红润,用手帕轻轻擦拭额头和脖颈上晶莹的细汗,慢慢摇着扇子,窃窃私语着。

厄休拉用手比了一个画框,将这幅舞会间隙的众生相框了进去。

“有点油画构图的味道了。”她想。

“刚刚那位和我跳舞的夫人名字伊芙·波顿。”艾瑞克还在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伊芙这个名字算常见吗,我记得我有个远方姑姑也叫这个。”

是那第一对密谋的夫妇!听过这个被那位丈夫叫的名字的厄休拉,放下手,总算转过头去给了笑眯眯的小福尔摩斯一个眼神。

“还有,我赞成你的想法。确实很像一副画,也像是小说。没有一个人物的性格和表情是重复的,也没有一个人是相似的。”他轻轻地说。

这是……福尔摩斯式的微表情读心术。

厄休拉笑了。

“这还没下船呢,就不装傻?还是你又给自己写了新的人物背景?”她回忆着艾瑞克刚刚更新的傻黑甜人设。

“是的,我想了想,还是又临时给自己加了一个角色设定,毕竟这里每个人的人设都比我复杂,单纯的为爱黑化人格已经泯然众人了。”年轻的侦探理直气壮道。

“瞧瞧,装成男孩的少女,古板严肃的年轻绅士,金发的法国花花公子,热情似火的红发姑娘。”

“一对夫妇,一对绅士,一对主仆。”厄休拉接着说。

“谋杀,爱伦·坡,无人认领却价值连城的红宝石。”

“以及……”小福尔摩斯拍板定音。

“满满一个棋牌室的绅士们居然都意不在打牌,而是在等待大门被敲响的那一刻。”

他微倾上身,凑近少女的耳畔,语气中带着些委屈。

“在这群装模作样的家伙中,为了让自己输牌,可比赢难多了。”

听到艾瑞克这句带着些撒娇意味的话透露的信息,厄休拉不禁瞪大了眼睛。

“福尔摩斯先生是说了什么啊?”安妮小姐拉着一脸不高兴的罗丽娜小姐走过来,她的步伐还带着前一首舞曲的余韵,三步一停,嘴里哼着断断续续的曲调。

后面跟着才向罗丽娜小姐献过殷勤的保罗·杜兰。

“让你这么震惊,难道是求婚不成。”她调侃道,然后先自己乐了,哈哈大笑起来。

这句话就算是玩笑,也有些冒昧了,可红发少女自厄休拉认识她以来,一直是这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做什么的性格,难得的是,这艘船上的人周围的人都非常包容她,因为年轻活泼,那些不恰当的话大家也就笑笑过去了,不会追究。

“安妮!”罗丽娜小姐皱起了眉:“这样说不太好。”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看你们关系好。我……”被朋友拽了的红发少女表情空白了一瞬,赶紧道歉。但话说到一半,她又感觉有哪里不对,停了下来,轻轻抿住唇。

这个动作,让厄休拉内心咯噔一下。

“真的那么想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她沉吟了一会,抬起头向前来的三人微笑道。

“这个……也不……啊,其实我超级想知道!”红发少女又抿了下唇,然后突然绽开笑容,带着极其八卦的表情,一屁股坐到厄休拉旁边,抱住了她的胳膊,亲亲热热道。

“你可以悄悄告诉我,我绝对不给别人说。”她又想了想,这样说。

“没那么麻烦,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厄休拉将手放在对方胳膊上,温柔地将自己从这个过于亲密的接触中脱离出来,站起了身。

走到了艾瑞克的椅子背面,然后……

少女微微弯下腰,用那双白皙的胳膊,绕上了正襟危坐的年轻绅士的脖子。

“其实……你猜对了。”

在他们困惑的注视下,少女的黑发与青年的黑发纠缠在了一起,她琥珀色的眸子微微抬起,流淌过一道金光。

“我们刚刚订婚了”

“咦?”安妮小姐发错一个单音。

“恭喜我吧!亲爱的朋友。”少女极具柔情地说。

三个年轻人一起露出了惊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