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衡量亚度尼斯力量所用的量词是艾尔·曼奈的话。”厄休拉摸了摸脖子上的宝石,平时不怎么带项链的她有些不习惯,这种感觉有点像穿了半个冬天的圆领,突然换了一件高领毛衣。
“那确实不像只融合了一只的样子,毕竟,半海妖先生可不会在被我们两个同时动手的情况下,还能保持镇定。”她回忆着上一次的三个人的小小交锋。
“那你了解那位同乡的反派先生多少?厄休拉。”小福尔摩斯好奇问:“我发现你丝毫总是对此不愿多谈。”
“因为确实没有什么可谈的。”厄休拉耸耸肩。“你要问我父亲这个问题,他可能还会跟你聊几句关于这个跟他学过几天拉丁语的学生是多么勤敏好学,而我只能告诉你,他来上课那段时间的华生小姐你好,华生小姐再见的语调是一样的。”
“华生教授的学生?”小福尔摩斯挑眉。“就这点,你就已经告诉我很多了,可爱的小姐。”
“嘿,不要那么惊讶以及担忧嘛,福尔摩斯先生。”厄休拉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年轻的侦探。“方圆几公里内,凡是打算上大学的男孩基本都会叫我爸一声老师呢。”
“华生先生很好为人师?”艾瑞克·福尔摩斯从厄休拉身上其实看不大出来她的父母的个性。一般来说,孩子成年后的个性表现将是家庭的缩影,说起来。
可厄休拉却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她的父母既放心让一个人刚刚成年的小姑娘,独自从英国另一边跑到伦敦来投奔亲戚,却又过于频繁地写信和她交流近况。
这点还是小福尔摩斯与她合租后的第十天的时候才确认的,因为厄休拉的晚起习惯,所以所有寄往他们公寓的信件的第一接收人就成了他。
不同地区的邮戳,不同款式的信封,却是同样的笔迹。厄休拉在十天内收到了来自父母的三封来信,而且她就居然也回了三封。
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却又矛盾的家庭关系。他完全推理不出来这对父母的心态是怎么回事?尤其是看厄休拉因为自己买晚了票,只能挤二等座,可来伦敦的一切却全安排妥当,厄休拉的父亲不仅仅给自己的堂兄华生医生写了信,还拜托了很多老朋友照顾她。
虽然这种照顾在他陪着厄休拉拜访了几位教授后,她那边的说法是:“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想让我相亲,只是我先一步和你达成协议,成功闪避了社交季。你没看见有几位看到我介绍你以后的失望表情吗?”
但小福尔摩斯还是觉得这家人关系有些奇奇怪怪的,好吧,其实他没资格说厄休拉,自己家的家庭情况也很怪,比如自己那对明明感情好得不得了,却常年分居(?)状态的父母。
艾瑞克在和厄休拉初识阶段,其实一直在暗中仔细观察她,试图从各种细节推理出一个完整的厄休拉。这绝对不是刻意为之,只是一个福尔摩斯的习惯,虽然这个习惯的逐渐因为两个人的关系而变成了一种,名为关心的本能。
在认识十五天以后,他初步得出了结论——这个女孩很奇怪,作为人类的那一面非常奇怪。
她受过良好的科学人文教育,却不怎么熟练这个时代淑女必备的技能。像这个时代的女孩必修课——刺绣,她也就只是可以在手帕上绣个名字,再多就很勉强了。
比如,有一天厄休拉硬要修补一只脱线的手套,虽然艾瑞克没看见她缝手套的具体过程,但是就从他再也没见过厄休拉戴过那双,原本她非常喜爱的手套的情况来看,对方的手艺是相当马马虎虎了。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推理,作为一个聪明的绅士在这种时候,绝不会对真相刨根问底的。
系统地学过乐理,也会弹钢琴和其他一些在英国极度冷门乐器,比如她挂在客厅做装饰的那个大肚笛子(葫芦丝)。
她宣称极其喜欢小提琴的声音,但却只会在他拉帕格尼尼和蒙蒂这一类快节奏的曲子的时候停下来认真聆听,对抒情曲不感冒的样子。还有歌剧,看起来是喜欢的,但是观看的时候不怎么热情,至少没有比听夏洛克随着情绪胡乱拉琴的时候热情(厄休拉:开什么玩笑,这可是福尔摩斯先生的名场面,人类思想震**的具现化,认真记谱)。说起来,这件事也很令华生医生的震惊不比艾瑞克小,他觉得自己侄女对福尔摩斯的滤镜有些过于厚了。
而福尔摩斯先生的反应则更有趣,他在从案件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随意发挥被记了谱,还被厄休拉标了一个思维宫殿探索乐章的名头,哈哈大笑。不仅仅大大方方地帮她写了记录本的扉页赠言,还表示如果以后自己退休后打算写回忆录,厄休拉一定要把这本谱子借给他。
还有她对夏洛克的贝克街小分队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艾瑞克觉得这体现了她的一部分的社会观。一般的淑女不是充满爱心地想要帮助这群衣服破破烂烂的孩子,就是会嫌恶的远离,要不然就是无视。
而厄休拉的态度却过于的普通了,在遇见小队长维金斯来向福尔摩斯先生汇报工作的时候,会自然地向对方打招呼,称呼对方为维金斯先生。就像她似乎和哈德森太太一样在这里住了好多年一样,和对方是老朋友了。
但有时候,她也会主动用钱来打发对方帮自己跑腿。这种有来有往的交易行为让她很快和贝克街小队每个人都混熟了,他们很快达成了一种极其和谐的关系——外卖小哥和宅家咸鱼的友情(厄休拉语)。
他一度以为女巫小姐的善良表现可能是那种无视高级一点的淡然,远远达不到街道上那些夫人们那种极其热衷于慈善事业的程度。
不过这种看法仅仅维持了一周,就更新了。这得从有一天他一个人从夏洛克那边回来的时候说起,在进门的时候小福尔摩斯看到厄休拉正在打包一些面包香肠类的食物。因为恰好维金斯也在隔壁,他就很自然地将这个行为联系了起来。
“你是要拿去让维金斯带走吗?”,小福尔摩斯问,然后换来少女莫名其妙地一瞥。
“当然不是,这个是要给哈德森太太,让她给203号的路德太太,让她拿去孤儿院的。”厄休拉说。“维金斯是一个有自己事业的小先生,如果我想帮助他,那我会选择给他提供报酬更丰厚的工作,让他拿自己的金币去买面包。”
“你居然也参加了社区的慈善组织?”小福尔摩斯看看旁边还放着一些打包好的包裹,惊奇地问,他可想像不到以伦敦空气质量不适宜外出为借口,宅到极致的女巫小姐和那些情感丰富的太太们挨家挨户宣传慈善事业的场景。
“并没有,只是偶尔捐点东西,而且我不打算捐钱。”少女拿起一块硬邦邦的黑面包敲了敲桌子说。“钱可不能进入那些小可怜的胃里,只能变成杜松子酒温暖管理者。而我的特制黑面包却可以给孩子们一些小惊喜。”
她向小福尔摩斯展示那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比起那在如今市面所售流行的那种喜欢用各种手段,比如加入白垩粉,明矾这种不健康的东西让面包更像白面包一点的潮流,完全背道而驰的,过于黝黑的面包切面。
“一点点的小趣味。我相信那些小可怜的生活智慧,会让他们好好保守,这些在管理人员嫌弃的没有掺漂白剂的黑面包中快乐秘密的。”她顺手切,哦不是,是砸了一块下来,塞进了年轻的侦探的嘴里。
小福尔摩斯很是艰难地嚼了一下,真的很硬,以他半精灵的牙口都感觉有去看牙医的风险。
“有砂糖?”侦探先生很快察觉到那些粗麦颗粒中混入的微甜。
“虽然不多,但是比起豆子,黑面包总是不好处理的,出于节省伙食费的考虑,所以应该可以让那些孩子吃些甜味。”厄休拉笑了笑。
艾瑞克很清楚记得那时,自己对这个初来乍到且生活无忧的富家少女,对伦敦黑暗面认知通透的惊讶。
毕竟,厄休拉对孤儿院管理腐败的了解的理由,还可以说是来自她那一柜子,不乏狄更斯的《雾都孤儿》和勃朗特的《简·爱》一类的小说的科普。
但是伦敦这类大城市的食品造假,可不是一个享受了十八年乡村健康新鲜食物,就算外出也只在高级餐厅用过几次餐的年轻女孩可以马上察觉到的。
还有一点,也许是因为混血和有着魔力的原因,小福尔摩斯已经好几次发现,厄休拉对作为一个维多利亚人的身份感相当的弱。女巫小姐评价英国菜的用词是“你们的传统菜色”这种说法,一个在传统村庄长大的姑娘居然不能习惯本土食物,真的很有趣。
这些林林总总的细节,不仅仅让小福尔摩斯对厄休拉的好奇心日益加强,对华生教授夫妇也产生了浓厚的探究兴趣。虽然他与厄休拉自认识以来,出于某种心照不宣的原因,他们很默契地不深聊对方的父母。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小福尔摩斯先生想要,也需要了解更多的“岳父岳母”的信息来应对一周后的旅途。
“虽然他确实也带过大学历史课,但是……应该不怎么好为人师,是为了别的原因。”厄休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奇怪。
“我打算在一周内将案子完结。”小福尔摩斯看了看明显在这个话题上不愿意多谈的少女,突然说道。
厄休拉先是短暂惊讶,然后就冲着侦探先生得意一笑:“那真不好意思,我的计划可是三天破案。”
“又一次比赛?好啊,这次我们以什么为彩头呢?”艾瑞克笑了起来。
“你先说。”厄休拉警惕地看着与她的关系不同与第一次打赌时的小福尔摩斯。
“如果我赢了,那就给我讲讲你的父母和家庭吧,为了未来,我想了解一下。”小福尔摩斯说。
完全不知道所谓的未来就是一周以后出发的厄休拉松了一口气,她想了想同意了,然后提出自己的要求:“既然你提到了未来,那我要你在未来答应我一件事。”
“好狡猾的说法。不过,我愿意冒点风险。”艾瑞克笑着摇头。
“你就不怕我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女巫小姐带着点坏笑,靠近小福尔摩斯说道。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我就怕不是你提出的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呢~”年轻的侦探也笑了起来,然后得到少女的一声“哼!”。
“那……还是老规矩。”
厄休拉举起爪子和小福尔摩斯来了个久违的击掌。
“契约成立!这次我肯定会赢。”厄休拉现在有着满满的好胜心。
……
“然后,你就兴奋的一晚上没睡?”
艾瑞克在看着马车车厢内对面座位上的少女,困倦地头一点一点,第n次身子倾斜,闭上了眼睛,然后又在将头彻底嗑向车厢壁方向的那刻,又神奇地猛然清醒过来,重新坐直。他终于忍不住换到了和少女一侧的位置,将对方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反正就是睡不着嘛。”厄休拉因为太困了,所以也没矫情,她换了个最舒服的姿势靠在侦探先生身上。“觉得今天会非常,非常有趣。”
“关于女士们的那些的计划?”
“不,是关于男士们的表情。”厄休拉闭目养神中,嘴角却微微扬起。“我迫不及待想看那个嚣张的圣骑士的一切落空的惊愕表情了。”
“我以为这会是我对情敌台词。”小福尔摩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让少女靠得更舒服一点,不至于受到马车的颠簸。
“现阶段,你哪来的情敌啊……”厄休拉含糊地嘟囔了一句,貌似就真睡着了。
“没有吗?”年轻的侦探琢磨了一下这句女巫小姐半梦半醒中不小心泄露的真言,轻轻笑了。
“……”
厄休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身处布鲁诺家的会客厅中,她被安置在一张贵妃榻上,一侧是在一起读书的三个姑娘,一侧是男士们的桥牌桌,艾瑞克,詹姆斯·布鲁诺与乔治法官无声地在打牌。
“呦,醒了。”海伦娜小姐笑眯眯地放下诗集。
“太失礼了。”厄休拉捂脸。
“是我们不让小福尔摩斯先生叫醒你的。”苏菲·布鲁诺小姐凑了过来。“都是熟人,不用在乎礼仪啦。”
“对了,想去花园逛逛吗?我家的花园也很有特色哦!”总算等厄休拉清醒地布鲁诺小姐背着自己二哥,拼命眨眼暗示。
厄休拉敏锐地察觉到她的神色有些和以往不同,和昨天那个即使抱怨不能和哥哥们一起工作,但是依然快快乐乐到有些脱线地布鲁诺小姐不一样,今天的苏菲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变真长大了。
“好啊,我很感兴趣。”厄休拉觉得自己昨天沉迷和小福尔摩斯谈情说爱,似乎错过了一个很关键的剧情点。
于是,在简单地与詹姆斯·布鲁诺打了个招呼,又专门慰问了一下似乎已经从恐高症的阴影里脱离的法官先生,她果断地跟着女孩们走向了布鲁诺家的庭院。
又一个很有特色的花园。
不过,厄休拉觉得其实布鲁诺家和柏莎夫人的花园都算奇葩了,毕竟这个年代的英国流行的是自然风景式园林,有这么大一块地用来还做法式园林真是很复古行为。
尤其是……她蹲下看了一下绿篱植物的地径,初步判断花园建成时间应该不超过十年,按照布鲁诺小姐和圣骑士的年纪差来看,对方父母的年纪也不会很老,这个花园应该不是前一代留下的,而是新建,所以是布鲁诺家族本身的品味,才刻意修成这样形式的?厄休拉思量道。毕竟柏莎夫人都修了迷宫,再多一个棋盘也可以理解两家关系为什么会这样好。
没错,花园是一个由植物构成的,巨大的国际象棋棋盘,不同品种,不同色泽质感的草皮,灌木与花岗岩一块块组成方块,白色和黑色的棋子作为雕塑,立在这些格子里。
“这就是我家的传统所在了。”布鲁诺小姐抬手摸了一下点缀其中,作为装饰的马棋。“一个不允许女孩进入的禁地,但是男孩却要按时进入,让眼睛的魔力更充沛。可笑的是所谓的传统仪式是八年前才发明的。”
“我小时候虽然知道女孩子不能参加巡逻队,但是对眼睛的力量的学习是和兄弟们一样的。就如同我前面和你说的一样,自我十二岁以后,一切就变了。不仅仅是不能参加的问题,其实我连姑姑她们曾经的权利都没有了。”她说。
“所以你昨天问我为什么不习惯使用魔眼看世界时,我想了很多,这不仅仅是我自己的赌气。我父亲的反对才是最大也是的原因。”布鲁诺小姐表情平静,但是紧握的双拳却显示了内心的不平静。
“我可以忍受亲人用所谓的传统,限制我原本应该看到的世界,也能无视家族变相否定了我的右眼其实比他们的双眼看到的更多这个事实。”她说。“不是说了嘛,大不了我自己离家出走搞事业。”
“但是昨天晚上的发现让我不能沉默了。我倒要看看这个不让自己家女儿进入的地方,是怎么连上了一个别人家被偷取天赋的少女的眼睛的。”
布鲁诺小姐咬着牙,点亮了右眼看向这规整的棋盘花园,而听明白结尾这句话的厄休拉则惊讶地望过去。
果然在她的满蕴金光的眼中,画家小姐身上的网终于有了尽头,它们一根根扎入了棋盘的分界线中,仿佛本来就是一体的一样。
虽然向小福尔摩斯放了大话,但今天初步计划其实只想兜走间谍小影怪,然后暗中给埃德加·布鲁诺埋个地雷的厄休拉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收获,她极度喜悦地抚摸上了地表绿绒绒的草皮。
“这还真是大发现啊,苏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