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双翎开始猜测, 沈昼可能离开了。
找帕子对他来说算不上重要的事,兴许他只是一时兴起想证明自己。
只要这股冲动过去了,他就放弃了。
秦双翎坐在窗子里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 今日的雨不大,但下雨过后,气候愈发严寒。
她等得昏昏欲睡,好几次被飘进来的雨丝冻醒。冬雨落在脸上, 丝丝的凉。
这之间,她问过槐米的情况, 护卫告诉她,槐米有衔青的看管,目前安然无恙。
衔青?噢,就是那个监督潘娘和秦仲举干活的青衣少年,看起来挺靠谱的。
那她可以安心了。
秦双翎开始专心地做一件事情——
等待。
兴许这件事情在旁人眼里是浪费时间,但这是她第一次可以这样荒芜时间, 她觉得很开心。
除此之外,她肩膀的伤也在逐渐痊愈, 从一开始可怕的血洞, 结痂,愈合,慢慢长出新的血肉。
秦双翎就这样等了整整一天。
这一日, 她什么都没做,就这样看着窗外本就阴沉的天再次昏暗。
夜晚又来临了。
潘娘他们似乎回家来了,但他们的动静秦双翎听都没听进去, 过耳即忘, 有衔青看着他们,她不担心。她担心的只有沈昼。
秦双翎小声问了护卫好几次, “沈昼有消息了吗?”
那些护卫看她一眼,低下头,缄默不语。
都不说话啊。
她性子好动,虽然尽力控制自己,但仍是隔一会儿就忍不住悄悄问一句,护卫被她弄烦了,低声道:“属下不知道。”
她只好恹恹地退回去。到最后,开始捉蚂蚁玩。
累了,她便躺回被褥里,不知不觉闭上眼睛,睡着了。
竟然到了第三天。
秦双翎睁开眼,看见窗外依旧阴沉的天,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地问:“沈昼昨晚出去,现在回来了吗?”
女护卫好心提醒道:“不是昨晚,是前天晚上。”
秦双翎坐不住了。
他居然找了两天还没回来?他别是出了什么事情死在半路了吧!
秦双翎焦急地想要出去找他,但是,门被锁着,她哪儿去不了。
她开始想尽办法出门,装病、恳求、软磨硬泡,但是沈昼这些护卫实在太难搞定了,肃穆着脸,完全不为所动。
她又让护卫把衔青叫过来。
衔青站在窗外,听她长篇大论,末了只面无表情道:“殿……沈公子下过死令,不许你出门。”
秦双翎中气不足,沮丧地换了个法子,“那我去看看我妹妹,总可以了吧。”
衔青倒是很爽快,直接派人押着她去看秦槐米。
小姑娘坐在**吃麦芽糖,看见她,葡萄似的眼睛弯起笑意,举起短短的小手,“姐姐,神仙给我吃的糖。”
沈昼在她眼里就是神仙。
秦双翎愣了一会儿,低落垂眼,自言自语:“神仙都快回不来了,还神仙呢……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看完槐米,天色再次暗下来。
秦双翎被衔青押回柴房。
走到柴房门边的时候,她却停住脚步,一步也不肯往前走了。衔青警觉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她一动不动了许久,猛然指着屋子后方道:“沈昼回来了!”
衔青一愣,竟当真被她转移注意看了过去,与此同时,秦双翎立刻甩开衔青的掣肘,往相反的方向拔腿狂奔。
冬雨鹅毛似的飘着,淋在脸上凉意侵袭。
秦双翎狂奔了几步路,却跑不动了。
不是因为这雨寒冷,而是因为她的正前方十几步距离处,站着一道身影。
男人浑身湿透,鬓发凌乱地贴在额角,眼尾因为跋山涉水而来,还有些薄红,他呼吸还未平息,胸膛起伏着,雨滴顺着他的长发滑落,滴进脚下的泥土。
他就这样看着她,平复着呼吸。
衔青转头看见沈昼,低下头退了下去,同时也带着一干护卫一并离开。
这里只剩下秦双翎和沈昼两个人。
秦双翎看见他的一瞬间,心便安了,可此刻他们二人面对而立,氛围奇怪又诡异,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张了张口,只叫出他的名字。
“沈昼?”
沈昼迈步朝她走了过来,靠得近了,她这才发现他衣摆有划破了的痕迹。他素来干净自持,但他此刻几乎可以说的上狼狈。
她没见过他这样。
即便是她初次见他,在河岸边把他救醒的时候,他也只是伤重虚弱,并不狼狈。
但他现在……
不知为何,秦双翎对上他的视线,心中有些发怵,退后了一步,“你这么这样看着我?”
她想了想,扯出笑容缓解尴尬,“你……帕子找回来了吗?”
她都做好准备了。
若是他没找回来,她虽不会答应他,却也不会再和他对着干了。
——他这两日的寻找、回来时的狼狈,已经显示出了他的诚意,至于找不到帕子,那是老天的意思。
沈昼盯着她好半晌,一声不吭,对她伸出了手。
秦双翎目光下移,落在他掌心,登时僵硬住了身体。
他手上一方绯红的莲花帕子,正正好是她被他丢了的那一条。只是帕子有些破损,应当是顺着溪流冲下时,勾在了哪块暗石尖锐的角上,经水流冲刷,破口便大了。
但的的确确是她最宝贝的那条帕子。
秦双翎看着他手里的一抹绯红,启了启唇,缓慢的动作,有些懵然地看向他,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
她该说什么呢?
恭喜他的辛苦没有白费?还是夸一句他找东西的技术真好?
……好像都不恰当。
在她心中思绪打架的时候,沈昼已然开口了。
他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帕子,我找到了,你答应我了吗?”
说话时,他鬓角的发浸透了雨水,凝结水珠滴落,夹杂着微微的粉红——居然是被冲淡了的血液。
秦双翎这才发现他身上都是伤。
这些伤并不起眼,在表皮上只是浅浅一条痕迹,却锋利地切进皮肤深层,涌出一连串血珠,因他站在雨里,这些还未愈合的伤流出的血液,便被冲淡了。
秦双翎目光怔然,从他身上的伤势,看回他的脸。
他正紧紧看着她,不放过她眼中任何一丝表情。但她方才没听清,嘴巴快过理智,只问了一遍,“什么?”
“秦双翎,”沈昼朝她走近一步,慢慢的,灼热的、带着草木气息的呼吸几乎洒在她脸上,“你的条件我做到了,那你答应了吗?”
噢,她想起来了。
她答应过他,如果他能把她的帕子找回来,她就考虑嫁给他。
“我……”秦双翎磕绊了下。
脑子空白了。
不是考虑吗?考虑,考虑,就说明不是直接答应……
她犹豫了一会儿,因为思绪被吸引,并没发现方才说话间,她和沈昼一个退一个进,此刻她已经被沈昼逼退在房屋外墙,背后贴在土墙上,是个危险的情况。
下一刻,没等她想出一个回答,沈昼已经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在墙上,随即,带着灼热呼吸的吻贴近她的唇瓣,疾风骤雨一般,堵住她所有的话。
她的手上被他推着握住那条帕子。
帕子被溪流浸湿,又是这样寒冷的天,帕子入手时,那股冰凉刹那间冻得她一抖。
可奇怪的是,她不仅没觉得冷,反而,心头慢慢滚烫起来。
沈昼将她带进屋子。
等到秦双翎反应过来的时候,柴房的门已经被关上了。
她愣愣地倒在被褥里,感受到他的舐吻,像野兽一样,有蠢蠢欲动的反应,却抑制着最原始的本能,生怕伤害自己的心上人,吓跑了她。
于是不知不觉地沦陷。
秦双翎听见他的呼吸和伤重时很类似,都很粗重,一声沉过一声。
她蹙眉,心中满是不解,低声问:“你怎么了?”他受的不都是皮外伤吗?方才见他若无其事的模样,她还以为他很能忍疼,可现在为何又不能忍了。
沈昼看懂了她的懵懂,那种纯然美丽又不带一丝杂质,直击人的心灵,让人无法遏制内心的躁动。
“我伤口疼。”他囫囵道。
秦双翎闻言,又皱了下眉,“你哪里伤口疼?”她记得她没看见他身上有什么特别严重的伤啊。
沈昼的额角沁出汗水,砸在她的脸上,啪嗒一声。
他拉着她的手去碰伤口。
“这里。”
秦双翎感受到手上不一般的温度,陡然睁圆了眼睛——她虽然没经历过,可也模模糊糊知道男女那里是不同的。男女授受不清,寻常朋友拉个小手都过于亲近了,可他却……
“臭流氓!”她后知后觉地恼羞成怒,飞快抽回手。
沈昼却握着她的手,一动不动不放。
“真的很疼。”他低声看着她,“我很不舒服。”
秦双翎秀气的眉头皱成了八字,审视地看着他,出口的话停了又顿,似是难以启齿,“那我也不是大夫,治不了你……”
沈昼却一眨不眨地盯死了她,“我只要你。”
秦双翎在他的逼视下,茫然地睁圆了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是傻子,即便一开始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那到现在,她已然明白了。
这个认知让她忐忑,心跳像急雨砸在叶片上。
他是那个意思吗?
秦双翎怔了片刻,回过神,看着他小声道:“你是真心的吗?”
沈昼只反问,“你愿意跟着我吗?”
她蜷长的眼睫垂了下来,眉头像是打了结,怎么也解不开,哼了声嘀咕,“可是,我脾气不好,要是成了亲,我天天欺负你,你怎么办?”
沈昼深沉的眼注视着她,想也不想便道:“只要你愿意天天和我一起睡觉,我任你欺负。”
她呆住了,好半晌,磕磕绊绊道:“臭、臭流氓。”
她现在还不大懂得夫妻一起睡觉是什么意思。
但她隐约感觉那件事情总让人脸红心跳。
譬如现在,她的脸是滚烫的,心也像乱珠落盘一样跳个不停。
她怎么了?她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沈昼将她的无措尽收眼底,也到此刻,他明白了她对他并不是厌恶的——她也喜欢他。
他俯下身,不再抑制自己杂乱无章的呼吸,“我很疼,你帮帮我?”
她心软了,因为他话里真的很不舒服,她犹豫着,被他的接触扰得思绪混沌,只道:“我怎么帮你?”
他不答,却问:
“我把你帕子找回来了,你愿意跟着我吗?”
她小小地犹豫了一下,被带着回答道:“好吧。”
——她的要求他都做到了,那她也应该允诺的。
沈昼深沉如墨的眼底隐隐压抑着什么,此刻听见她的应答,悉数如同被摧垮了的河堤。
他不再克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