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眉听着远处的声音, 脸色刹那间苍白。
太子的人怎么会在这里……听他们的动静,确实是在排查山坳各处有没有人。
太子居然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可方才他们坠崖时, 太子不是不在吗?
……
来不及想这么多,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藏身隐匿。
秦如眉环顾一圈,注意到不远处草丛之后,有一处足够容纳两人的石壁缝隙。她立刻将付玉宵拉过去, 先将他塞了进去,再将藤床和麻绳扔下坡。
随即, 她整理好遮挡的草丛,也矮身钻了进去,和男人一起躺着。
途中额头撞到了上方的石壁,她痛呼到了嘴边,硬生生咽下,含泪捂住额头。
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去, 只见草丛之外,由远及近出现了几只穿着官靴的脚。
“到底有没有人啊……”
“我方才怎么听见这里有动静?”
“现在没了, 是不是跑了?”
“不会吧, 跑这么快?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能有意识就不错了,还能跑?神仙下凡啊。”
“哎呀, 反正太子要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咱就找呗。”
“这里看看。”
那些脚步声朝这里走了过来, 草丛被长剑撩开, 秦如眉心中一跳,捂住嘴巴, 极力往缝隙中藏去。
好在那些人找得耐心已经耗尽,没有弯腰仔细看石壁底下,只见草丛后空空****,便扫兴地走了。
“没有,走吧。”
“奇了怪了,刚刚明明听见声音在这。”
“……去那里找找,前面有条河,河边有拖拽的痕迹!”
一众官兵飞快去了,脚步声远去。
秦如眉却愈发提起了心。
此刻他们走了,不代表不会回来,方才她力竭,带着付玉宵没有走很远,他们一定会在这附近重新排查。
出去是出不去了,怎么办。
秦如眉暗自焦急,转过头,见男人身旁的土墙有些不对,她愣了下,试探地伸手越过男人的身体,轻轻推了推。
土是松的。
她眼前一亮,微微探起身体,用力把土推开。
原本看似结实的土墙之后,透出了一丝光线。
这里面竟通往另一个地方。
秦如眉心中大喜,努力把遮挡的泥土挖开,带着付玉宵进了去。另一头是一个洞穴,杂草丛生,较为隐秘。应该是附近的猎户上山打猎时居住的地方,已经被废弃了,里面有燃尽的柴禾堆。
过来之后,她又回身,跪坐在地,把中间被挖开的土填上。
做完这一切,她终于松了口气,强撑了一路的精神松懈下来,五脏六腑的痛苦翻涌而上,她体力不支,倒在男人身边。
沉沉呼吸片刻,秦如眉疲惫地睁开眼,看着身旁男人的脸,沉默着,目光怔然。
他还没有醒。
身上道道交错血痕。
方才这一路过来,他们两个人都狼狈不堪,但她伤得比他轻,加上有护心的药丸,此刻还能提起一口气,不至于昏过去。
秦如眉注视着男人的侧脸,眼前蒙上一层水雾,低声道:“为什么要跳下来?”
没有人回应她。
她也知道自己是在自言自语。
“就算知道你会死,也敢跳下来吗?”
“好吧,奚无昼,这的确是你这种疯子会做的事情。”
她失魂落魄地说完,目光下移,落在他身上,好在他胸口没有多少伤,大部分伤痕都在他手臂和背后,不至于危及性命。
“你身上的伤够多了,再多一些,就要丑死了。”秦如眉轻声哽咽着,“你皇帝爹受的伤恐怕都没你多,以后你要是当了皇帝,会被你的妃子笑话吧。”
她说完,擦擦眼泪,爬起来,勉强走到洞穴出口,拨开遮挡的杂草向外看。
外面不知通往哪里,秦如眉回头看了一眼,见男人依旧无声无息地躺着,一咬牙,爬了出去,回身掩上洞口的杂草,确认外面看不出这里有个洞穴,才转身离开。
头顶惊雷劈过,轰隆一声,闪电照亮半边天。头顶是一棵棵高而密的古树,树冠结成密不透风的大网。
秦如眉有些害怕。
却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四处查看。
片刻,她在一处乱石堆旁看见了熟悉的缬草。
她跪坐下来,摘了一些,用那方帕子包着,细心揣进怀里,掏出帕子的同时,也将放在一起的荷包带了出来——原本放置在禾谷那边的荷包,已经还给她。
她握着那个袖珍的荷包,出了片刻的伸,轻声道:“槐米,你说他是神仙,那他一定不会死的,是不是?”
这里自然不会有人回应她。
秦如眉抿唇笑笑,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找了一些充饥的野果。
眼前遇见一处陷阱,大抵是之前猎户捕野兽时设下的,已经荒芜许久,秦如眉小心翼翼地走过深坑,抱着怀中野果,绕到一棵树干粗壮的古树旁。
不远处,忽而有经过的脚步声响起,她一惊,立即躲到树后。
“眼看着就要下暴雨了,怎么还没找到!”
“急什么啊,人家太子殿下又不着急,现在美人在怀,估计还在享福呢。”
“但是我不想淋雨啊!快点快点,你去那儿找找。”
那些声音错过这里,远去了,秦如眉松了口气,正要迈步越过那个深坑,可旁边树枝横斜,竟将那个袖珍的荷包勾了过去。
荷包轻飘飘地落下,啪的一声掉进了深坑里。
秦如眉僵住,看着底下足足十几尺的深坑,和那躺在枯草尸骸中的荷包,脸色慢慢白了。
头顶再次轰隆一声,细细的雨丝砸了下来。
没时间再找其他野果了。
她忍住哽咽,做出决定,只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官兵离开的方向,走出枯树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回去。
雨来得大且急,秦如眉跑回洞穴时,身上衣裳已经被淋湿了。雷声轰鸣,雨丝变为了雨滴,噼里啪啦砸下。
她先将野果推了进去,然后拨开草丛,艰难地爬进去。
做完这些,又将杂草推上。
“你还敢回来。”
身后低沉的、嘶哑至极的声音响了起来,几乎听不清。
顷刻间,秦如眉宛如雷劈,她僵坐了一会儿,才慢慢转回头,看向身后靠在石壁上的男人。
像是怕自己出现幻觉,她盯着脸色苍白的付玉宵,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惊散这一切。
“看够了吗?”他冷漠地盯着她,嗓音如同被砂纸磨过。
秦如眉终于确认他醒过来了,唇瓣颤抖地翕动了下,爬起来,慢慢走到他面前,跪坐下来,伸手环绕住他的脖颈,抱住他。
“沈昼……”
她哽咽着,靠在他怀里,痛哭起来。
付玉宵没动,浑身上下的剧痛也让他难以动弹,感觉到贴近自己的柔软身体,他面无表情,忽然一口咬在她脖子上。
又是那个地方,上次咬破的地方已经结了痂,这一次,他毫不留情地刺破她的旧伤。
痛苦顷刻间传来,秦如眉却没动,只身体颤抖了下,继续柔顺地贴着他,任他施为。
付玉宵察觉到她的安静,动作也便轻了,在她脖颈的撕咬逐渐化为了轻柔的吻,流连着往上,抬手扯住她后脑的头发,吻住她的唇。
他的亲吻略显得粗暴。
绝望之境的亲吻。
像鱼相濡以沫。
秦如眉觉得疼了,条件反射把他推开。
这次和从前每一次都不一样,从前他总是强横,让她毫无还手余地,但这次她只稍微一推,便轻轻松松推开了他。
付玉宵闷哼一声,额头滑下汗珠,漆黑深沉的眼眸抬起,看着她,眼中是毫不遮掩的冷厉。
她忘了,他现在是伤患。
还是快要死掉的那种。
秦如眉浑身僵硬,唇颤抖了下,“我不是故意的,”反应过来,立即过来查看他,“你有没有事?”
付玉宵盯着她,嘶哑的嗓音泛着冷,“这么不情愿,就滚。”
“我不滚!”
这回换她着急了,委屈、难受、还有失而复得的喜悦翻涌而上,秦如眉咬着唇,眼睛稍微一眨,泪珠居然就不受控制地砸了下来。
付玉宵见她这般哭了,没有再说话,只依旧如看陌生人一般盯着她。
洞穴之外,雨声噼里啪啦砸落,声响巨大。
秦如眉回过神,想起自己带了缬草回来,立刻拿出来,铺在地上,用帕子垫着,拿了块石头把缬草碾碎。
付玉宵的视线落在地上那方帕子上,停顿片刻。
缬草他很熟悉,那方帕子也很熟悉。
她用这帕子包着缬草,更是从前就见过不止一次的画面。
原来她方才出去又回来,是给他找草药?
秦如眉将缬草碾碎了,到他身边,动手脱他衣裳。
付玉宵没说什么,神情淡淡,只是见她动作熟练,讥笑一声,“看来你脱男人衣裳很熟练,很有经验?”
……还是熟悉的语气。
秦如眉依旧泛红的眼睛抬起,狠狠瞪了他一眼,手下动作不停,将草药敷上他背后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她才微微松了口气,看着自己满是药汁的手,去洞穴口边,接了雨水清洗干净。
她很疲惫,坐回来,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由抬眼看了过去。
然而眼前一幕,很是具有冲击力。
男人**上半身,黑发披肩,肌理分明的结实胸膛,伴随着呼吸上下起伏。他应该经常练武,身上手臂肌肉分明,线条很漂亮。
他也正盯着她。
秦如眉彻底僵住,方才扯他衣裳的时候,是把自己当作了大夫什么都不介意,所以利索。现在给他敷完了药,她又回归了她自己。
脸颊滚烫起来,她移开视线,看向洞穴之外,只见洞口那里,杂草被大雨砸得七零八落,左摇右摆。
付玉宵盯着她薄红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眼眸微眯,道:“秦如眉。”
她啊了一声,转头看他,“什么?”
“过来。”
她僵住,“做什么?”
“给你男人穿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