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为什么。”

她的眉眼泛着笑意, 轻软的,“也许因为我喜欢。”

他注视着她,心头似被重锤猛地一敲。

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他却依旧执着追问,“为什么喜欢?”

她闻言,思索起来,指尖绕着发丝, “好像……以前有谁带我吃过,我觉得很好吃。而且这是那个人带我吃的第一样东西。”

付玉宵慢慢闭上眼睛。

良久, 他复睁眼,唇边勾起,胸膛震动,竟低低笑了起来。

笑中夹杂着一丝醉意的清醒。

若说不久前,得知她失忆后,他满心皆是惊痛愤怒。

那么现在听她如此说, 他竟几乎惊喜到,开始患得患失, 他害怕自己是喝醉了酒, 出现了幻觉。

原来……

原来她说不喜欢他,是假的。

原来她的口味一直没变,当初她爱吃乳糕, 现在也依旧爱吃。

而第一次带她吃乳糕的人,她一直都记得,就算被人刻意抹去记忆、忘却了所有之后, 她也还记得他的名字。

她忘记了所有人。

却唯独记着他。

付玉宵说不清此刻心中是什么感觉。

秦如眉见他皱着眉, 有些着急,半跪在他膝盖间, 捧起他的脸察看,“你怎么了……你怎么这样笑,是不是难受。”

女子一眨不眨认真望着他,眼里的担忧不是作假。

付玉宵抬眼,深深注视着她。

下一刻,他倾身而下,手拖着她的后脑压向自己,遽然吻住她。

她的视线里,尽是他的眉眼,她彻底被他身上的龙涎香笼罩。

秦如眉愣住。

澈然如同稚子般的眼没有闭起,反而睁大了,就这样呆呆看着他。

嘴唇有点疼。

他是狗吗,怎么咬她。

她眨了下眼,感受到唇上疼痛,登时不满地蹙眉,想要推开他。

付玉宵这回没有强迫她,任由她推开。

她跌坐到地上,揉着嘴唇,委屈之下,眼眶又红了,“我担心你才问你,你却咬我。”

“我不要理你了。”她憋着眼泪爬起来,就想走。

这个人一直都在欺负她,她生气了。

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付玉宵将她拉回,用力抱在怀里,声音有几分喑哑,“我不是咬你。”

秦如眉挣扎了两下,感觉身上的手像铁做的,居然一点都挣不开,她不禁懊恼,忿忿道,“你明明就是咬我,你恩将仇报。”

此刻的她宛如一张白纸。

懵懂无知,却真性情,喜怒嗔怨毫不隐瞒,喜欢一个人,便是全心全意的喜欢。

他爱极了她这种模样。

当在付家见到她时,她端庄大方,贤淑温柔,那温柔小意般依偎在付容愿怀中的模样,他几乎失去理智。他恨不得当场将她抢走,关进一个无人知道的、只有他和她的地方,逼她撕掉这层面具,看她哭,看她颤抖,听她说到底喜欢谁。

到此刻,他又忽而有一丝庆幸。

还好她遇见的是他。

还好,今日他及时找到了她。

若她被其他人救走,全心全意喜欢上了别人……光是想想,他便已生出滔天的嫉妒与愤怒。他不敢肯定,届时她若当真和别人在一起,他会不会对无辜之人痛下杀手。

“好,我恩将仇报。”付玉宵将她按在怀里,低声哄道。

她单薄的身体在他怀里,衬得极为娇小,刚好嵌在他的胸膛里。

她忽然蹙眉,小声道,“肚子疼。”

付玉宵皱眉,“是饿了?”

她却红着脸别开头去,“才不是呢。”

“那是为什么?”

他见她恹恹地垂着眼,呼吸微弱,心中一紧,沉声道,“我叫颜舒过来替你医治。”

“不要,”她慌忙拉住他,有几分女儿态的羞恼,“不许叫别人过来。”

他紧皱着眉心,并未打算妥协,“但你不舒服。”

她却忽然欲言又止,侧脸浮起薄红,咬唇道,“还不是因为你。”

她小腹还一抽一抽地疼。

泛着麻。

付玉宵一愣,反应过来,心神竟不受控制地一**,呼吸不由紊乱,片刻后低声道,

“那下次我轻些。”

还有下次?

秦如眉登时慌了,雪腻白皙的脸颊皆是着急,“不行,没有下次,以后你不可以咬我的嘴巴,也不可以对我做……做这种事情。”

她好难受。

现在还没办法走路。

付玉宵却没有回答,大掌放在她小腹上,不轻不重替她揉按,缓解她的不适。

“我是你的夫君,和你做这种事情天经地义。”

秦如眉睁大眼,懵懂看着他。

“天底下所有夫妻都要做这种事情吗?”

“嗯。”

“有没有不做这种事情的夫妻?”

“有。”

她听了这答案,喜笑颜开,正想说话,下一刻,男人淡淡的嗓音再次传来,“可那是因为他们不喜欢对方。”

“你呢,你不喜欢我吗?”

付玉宵看着她,逐渐冷淡了的神情,叫人生出若即若离的不安感。

她果然被绕进去,心慌意乱,小声道,“我,我没有不喜欢你。”

她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她喜欢这个叫阿昼的男人,想天天和他在一起。

付玉宵唇边绻笑,大掌抚过她柔顺的发,低声道,“所以你不能拒绝你夫君。”

秦如眉蹙眉,没想明白,懵懵懂懂应了。

她看向窗外昏暗的夜色,“我是不是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

他淡淡应了声,“嗯。”

她不确定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我曾经差点死在你的手上。”

她身体一僵,猛地看向他,脸色煞白,唇瓣翕动了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竟这样对过他吗?

她都忘记了。

她踯躅道,“那你不恨我吗?”

“恨。”他道,“那时我想,若我能重新找到你,必定要将所有痛恨悉数报复在你身上。”

男人低沉的嗓音隔着胸膛传来,平静的,这样残忍的话,他竟像是在说昨天吃了什么一样平常。

秦如眉被他抱在怀里,忍不住害怕,想要离开,试着挣了挣,却被他牢牢锢着,哪也去不了。

她低落不少,轻声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好。”

她蜷曲的睫抬起,看了看他,与他的视线一触即分,立即躲避开。须臾,却又忍不住再看向他,稚嫩懵懂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描摹着他的模样。

他长得真俊俏。

对人也很好,除了在那件事情上不太怜香惜玉。

这样好的夫君,她为什么以前会背叛他呢?

须臾,她茫然地蹙眉,低声道,“也许,我有苦衷……”

付玉宵抬起她的下巴,视线落在她脸上,一字一顿道,“什么苦衷。”

刹那间,秦如眉竟生出一丝错觉。

他在给她机会。

给她机会解释。

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怎么记得当年的事情。

秦如眉忽然感觉心口空****的,低声道,“我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付玉宵以为她说的是记忆,却没想到她摸着胸口衣襟,迟疑着,“我记得,从前我好像贴身带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轻薄,曾经被抛却很多次,又再次被找回来。

已经破败不堪。

好像是……

她抬起懵懂的眼,期待地望着他,“是一方帕子,我想起来了,你有没有见过?”

“见过。”

她惊喜道,“快还给我。”

“被我扔掉了。”他顷刻间冷漠下来,看着她,一字一顿,刻画着当年的情景,“被我扔在溪流里,已经被水冲走了。”

没想到男人的态度顷刻间天翻地覆,秦如眉在他逼迫的视线中,不由茫然,仿若自己也成了那方被丢弃的帕子。

遽然,有什么画面掠过眼前。

溪流,群山,河畔。

还有两个人。

那些一晃而过的画面冲击着她,令她头疼欲裂,忍不住蜷缩起身体,低叫出声。

身上一暖,竟已被男人重重拥进怀里。

付玉宵吻上她的发顶,似也不愿看见她如此痛苦,心疼之余,却勾唇微笑起来,“你还是能想起来的。”

曾经他用药调理她的身体,看来有成效。

她听他说起从前的事情,头疼欲裂,就说明她有零星的记忆,这证明她终有一日会把所有记忆都想起来。

不过……她现在如此依赖他,若是想起一切,会怎么样?

付玉宵的声音吻在她耳边,感受着她懵懂的、似推似拒的动作,低声道。

“你还会再杀我一次吗?”

秦如眉蹙眉,对上他的视线,困惑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如同蒙上一层水雾,水天一线间,她成了那濛濛青山,说不清道不明,都是情愫。

“夫君……我从来没想杀你。”

不防她竟如此说,他猛地一震,握住她的下巴,想在她脸上找到任何一丝恢复记忆的、说谎的兆头。

可她却像只柔软的猫儿,依赖地靠着他。

原来只是呓语。

竟是胡乱说的么,罢了,那也做不得真。

屋门被推开,下人端着吃食送进来,秦如眉却窝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他捏她,她只嗔怒地拍开他的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蜷缩在他的怀里。

她这般娇怜依赖的姿态,令人移不开目光。

付玉宵久久注视着她,须臾,将她抱起来,低头去寻她的唇。

秦如眉正呼吸宁和睡觉,却被打搅,忍不住侧头,想要躲避他。

不过避不开。

最终,她也只能被迫仰起头,同他气息交缠。

一吻毕,她气喘吁吁,靠在他胸膛上平复呼吸,方才的困意竟然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只不过,余光一掠,她的目光落在他衣襟里。

她慢慢凝聚了视线,越是看得清晰,便越是心惊。

她的手有些害怕的颤抖着,伸手过去,撩开他的衣襟。

方才男人起身时只松松套了件衣袍,此刻被她撩开,露出结实劲痩的肌理胸膛。可横亘在他胸膛上的,竟是一道道疤痕。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加快,眼中拢起一层水雾。

他是她的夫君,她当然心疼他。

她想问他这是怎么弄的,可,话才到嘴边,她忽然又想起他说过,曾经,他差点在她手上死过一次。

所以,这些痕迹都是因为她吗?

是她害他至此?

付玉宵察觉出怀中女子的震惊,但他只一言不发,注视着她的眼睛,似在等待失去记忆的她,会找什么拙劣的借口来安抚他。

可,当她像个稚嫩的小兽一样攀上来,用柔软的唇亲了亲他,表示安抚时。

他身体一震,竟刹那间乱了呼吸。

“你做什么。”

她退回去,摸了摸他胸口的疤痕,犹豫许久,轻声道,“很疼吧。”

这么深的痕迹,道道创口,他吃了多少苦?

她眼中的心疼丝毫不加掩饰,是真真切切的感同身受。

付玉宵看着她。

不知在哪一刻,心中有什么如野草葳蕤,风动草伏,轻轻一簇火苗,陡燎了半边的天。

他不语,慢慢闭上眼睛。

秦如眉不知他此刻所想,收回手,困倦地靠在他的胸膛,“阿昼……你是叫这个名字吗?这应当不是你的真名吧,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呢?你是侯爷吗?如果我是你的夫人,那我是不是就成了侯爷夫人?”

她嘀咕一番,最后展颜而笑,“昼,这个字真好,是天光的意思呢。”

他也微笑,“是。”

昼,是天光,代表着希望。

多好的字。

他道, “这几日住在这里,哪也别去。”

秦如眉迷糊呢喃,嗓音软得化成一滩水。“为什么不许我出去。”

付玉宵抚着她的发,只道,“听话。”

她忽然在他怀里转头,直视着他,虽依旧朦胧着眼,却多了几分清醒,“你既是我的夫君,就不可以喜欢别的女人。”

他淡淡应声,“嗯。”

她锲而不舍继续道,“如果让我看见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会跑掉的。”跑得远远的,让他再也找不见她。

他眯眸,看着她娇嗔的神态,良久,笑了笑。

“我不会让你离开。”

无论如何,她跑不开他身边。

他漫不经心地揉按她的穴道,很快,她愈发困倦,脑袋轻轻歪下,靠在他怀里,彻底昏睡过去。

把她抱到**躺下,替她盖上被子,付玉宵站起身,“禾谷。”

禾谷推门进屋,诚惶诚恐道,“侯爷,奴婢会照顾好姑娘。”

付玉宵转身扫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

“她有什么事情,立刻派人通知我。”他道,“若是人没了,你们应该知道后果。”

禾谷和身后跟进来的两个婢女忙一同福身,“是。”

桌上送来的乳糕还一动不动地置着。

付玉宵注视那抹莹白,片刻,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她虽说她喜欢吃乳糕。

可她到底还是没吃,一口都没吃,不是吗?

她说喜欢吃这个,也许记忆里曾经存在,所以随口一说。

他却当了真。

夜色深沉,麟园各处院落,灯盏明亮,开阔的园子里,风拂草地。

一道纤秀的身影站在草地的尽头,夜风吹动她纯白的裙摆,让她看起来即将随风而去。

付玉宵走到溪流上的小桥,停下脚步。

跟在后面的衔青也忙停下步伐。

江听音转过身,望着他,美目平静,“阿昼,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