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灯火透亮,一直到了半夜才熄灭。

灯火熄灭之后,一人从驿馆的院墙翻了出去,那身影像燕子般灵巧,竟没惊动任何人。

他在阔别已久的街道上奔跑,心里埋藏多年的激动像是破土的芽,在这一瞬间迅速滋长。

振国将军府到了半夜已经是一片安静,此刻整个府里的人都已陷入到沉睡,唯独府上小少爷的房间还亮着灯火。

黑影跃上振国将军府的墙头,最后身子稳稳落在了那间还亮着灯的院子。

在他身子落地的刹那,门随即被打开,方既白挥剑直直冲着黑影而来,两人借着廊下灯火,交手数十招,最后方既白的剑稳稳架在了来人的脖颈上。

院子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可却没有一个侍卫冲进来。

“我远道而来,你就是这么欢迎我的?”

黑衣男子不满道。

方既白将配剑收回。

“咱两这么多年都没打过一场了,试试你的身手而已。”

黑衣男子笑道:“多年不见,你武功精进不少啊。”

方既白不满道:“是你懈怠了。”

气氛忽然有那么一丝静默。

“好了,我们进屋去吧,为了等你来,我可是将院子里所有的人都遣了出去的。”

方既白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相携着走进屋里。

桌上果真摆满了美酒好菜,都是他喜欢吃的。

“来,说好的,今日你我不醉不归。”

方既白给两人斟满酒,阔别多年他有许多话想说,可现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

他高举酒杯,两人在空中碰了一下,方既白连喝三杯,脸上的神色才平静下来。

“怀风,你终于回来了。”

屋内通明的火光清晰映照出徐阶的面容来,他看着这个年少时的至交好友,心里一暖。

“是,我回来了。”

为了回来他整整等了六年。

“好兄弟,回来了就好。”

方既白在他肩头重重一拍,眼底却渐渐有些湿润。

徐阶看他这个样子有些好笑,“干什么,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像你。”

方既白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不满道:“怎么,本公子喝的太猛呛着了不行啊。”

“行行行。”

徐阶笑着。

方既白吃了口桌上的小菜,看着对面的人,不由蹙紧了眉头,“哎,我说你脸上那玩意能不能卸了去,看的人膈应的慌。”

徐阶看着他冷冷回了两个字,“不能。”

“小爷怕我这盛世美貌引起你的嫉妒。”

方既白冷嗤一声,“嘁。”

“你也好意思说,当年是谁给胭脂阁的秦霜姑娘送礼物被拒了,最后秦霜姑娘却收了小爷我送的礼物。”

“那是那秦霜姑娘眼瘸,本公子一表人才,她却偏偏看上了你。”

“那你说每次咱们出游那躲在远处偷看的姑娘一个个看的是你还我。”

徐阶不可否认,他们从前比马的时候,那些姑娘小姐加油助喊的对象都是方既白。

“那还不是因为你的骑术比我好。”

两人一时都想起了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时光,可惜那样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方既白喝了口酒,“不过没想到你这次回来的还挺顺利的,我还担心路上会出什么差错,一直都提醒吊胆的。”

徐阶沉默着喝酒没说话。

方既白咂摸了两口酒,忽然道:“不过,你那个美男计还真是管用,这么容易就将那个南朝小公主骗的是晕头转向的。”

徐阶白了他一眼,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他烦闷的喝了口酒道:“行了,这些以后都别提了。”

方既白看他一眼忽然像是发现了不得的东西,“咦,不对啊,你这样表情有些不对哦。”

徐阶懒得搭理他。

“老实交代,你不会对着小公主假戏真做了吧。”

徐阶猛地抬头,瞪他一眼,“胡说什么!”

方既白本来也只是开个玩笑,结果他这反应出乎意料的大。

方既白摸了摸鼻子,“行吧,是我胡说了。”

“不过你这次回来可有仗硬仗要打。”方既白脸上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只听他继续道:“现在朝中的大小官员都以洛秋明马首是瞻,稍有不顺从他的,就会被他寻个由头外放出京去了,有时候就连陛下都拿他没办法。”

徐阶想起当年往事,冷嗤一声,“我的这个二哥啊,专擅扮猪吃虎,我被他骗了那么多年,落的那样的下场,我认了,但是这一次,我不会放过他。”

“兄弟,我支持你。”方既白拍了拍他的肩膀,但又有些烦闷的开口道:“不过,洛秋明那厮阴险毒辣,知道我从小跟你关系好,处处排挤我,小爷这么优秀,他居然给了我一个五城兵马司的职务。”

五城兵马司是正六品官职,管理京中巡防,平日里接触的都是老百姓。

“你说小爷我一表人才的,成日干的净是什么帮东家阿婆找孙子,帮大妈大婶拉架这种事。这洛秋明就是在针对我啊。”

方既白忽然对着徐阶神秘一笑,“不过你回来了就不一样了。”

徐阶被他这笑看的有些渗人,“怎么了?”

“你还记得宁国公府的大小姐吗?”

方既白看他一脸茫然,不由提醒道:“就是那个总爱追在我们身后的小丫头。”

徐阶仔细想了想,当年好像确实有个成日里喜欢追在他们身后的小丫头。

“你是说宁玉乔?”

“这整个梁国还有其他姓宁的吗?”

“好端端的提这个做什么?”

方既白一脸看白痴的样子看着他,“那个小丫头从小就喜欢你啊,这你都看不出来。”

徐阶讶然失笑,“这怎么可能,我当年在东都的时候她才十岁还是十一来着,不过是个小孩子懂什么喜欢。”

方既白冲他连连摆手,“你知道当年你失踪后,那小丫头有多难过吗?听说整个人都哭晕过去了。当时京中都在传你已经死了,那丫头死活不信,要不是宁国公拦着她都要跑去祁州亲自找你去了。”

徐阶久久难以回神,在他的印象里宁玉乔只是一个小妹妹一样的存在,而且她当年还那么小。